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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悻悻地走近房门,跨过一尺多高的木门槛,妈妈立即将门闩上,张开双臂,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心疼地、带着微温的泪水,滴在我的面颊上。我抬起头,望着妈妈那张泪水模糊的脸,心里懊悔极了。我抱着妈妈的脖子,说:
“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嗯。”妈妈从面盆架上取下毛巾,在预先备好水的面盆里,沾水拧了一把,给我擦了把脸,然后拥抱着我,说,“部队又要开拔啦,说不定很快就能见到外婆啦。你想外婆吗?”
“妈,外婆生得什么样子,她和你一样好看吗?”
“死孩子,怎么拿妈妈寻开心呢?”
“不是寻开心,妈妈真的很好看。”
“谁说的?”
“人家都这么说。”
“是那个传令兵小江吗?”
“他也说过。他还说,他要是当了官,娶老婆也要娶妈妈这么好看的。”
“这小子!你要是遇上他,就说爸爸要整他。”
“妈,你怎么这么认真呢?他可是说着玩的。他对我可好了,老爱抱着我,‘少爷,少爷地喊着,带我去玩呢!”
“妈也是说着玩儿的。你放心,妈伤害不了你的大朋友的。”
“谢谢妈妈!”
爸爸和妈妈要去堰城县,这回领着我同行。到了县城,经过一家门口张挂“文房四宝”幌子的店铺时,老板从柜台里急匆匆赶出来:
“哎哟,这位不是尹副官吗?”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爸爸的手,激动地说,“这位是您的太太,还有小少爷吧?”
爸爸一愣:“您是——”
“噢,您忘啦?孩子注册的时候,我们见过面的。”
“记起来,记起来了。您是邹老板。”
“正是,正是在下。家长们都在夸国军哪!前线打仗是好样的,资助教育也不含糊。真是爱民如子哪!”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责无旁贷的。我们军官的子女也在那里上学嘛!”
邹老板拉着我的手,进了柜台,取出笔墨纸砚,将蘸好墨水的毛笔交给我,说:
“来,小少爷,写写你的名字。”
我抬头仰望爸爸、妈妈,他们鼓励我:
“写吧!”
我接过毛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尹振铎。”
“好,好,写得真好!小小年纪,能写出这么清秀的字来,将来一定不同凡响,不同凡响。”
邹老板从橱窗里取出五本十六开的小楷写字本,还有湖州笔、徽墨和砚台,用包装纸打包结绳,递到母亲手里:
“这是我送给少爷的礼物,预祝少爷早日成材,为国效力。”
“快谢谢邹老板伯伯。”母亲说。
“谢谢邹老板伯伯。”
“真乖!”邹老板轻轻抚摸我的头,“不用谢,不用谢。用完了告诉爸爸,再来我这里取。”
爸爸和妈妈跟邹老板客气礼让了一番,分手道别。以后队伍开拔,我们和邹老板没有再见面。
从堰城县回营地,妈妈把我叫到跟前,要我给外婆写一封信。她说:
“爸爸、妈妈给外婆写了信。你都上二年级了,想不想跟外婆说几句话?”
“想。”
“那好。你也给外婆写几句吧!妈妈把你的信一起装进信封,寄到福州去。”
“妈,外婆看到我写的信,一定会很高兴吧?”
“那是当然了。”妈妈站起身来,把椅子让给我,说,“好了,不打扰你了,快写信吧!写完让妈妈看看,给你改一改。”
妈妈拿出她的针线笸箩,坐到床沿去,开始给我纳鞋底、做布鞋。妈妈真是想家了,她哼起家乡的闽剧小调,脸上像是绽开的桃花,好看极了。难怪爸爸那么疼她,从来没见过他们俩红过脸、吵过架。
我坐在桌子前,开始写信:
亲爱的外婆:
您好吗?
我叫振铎,小名亮亮,是您的外孙。我已经上二年级了。听爸爸、妈妈说,我们部队很快就要去福州了。到了福州,我们一定去看您。您要多多保重身体,等我们回来。
祝您
健康长寿!
您的外孙 尹振铎敬上
中华民国三十七年五月 日
信中有几个字我不会写,如外孙的“孫”字,长寿的“壽”字,以前都是繁体的,笔划很多,问了妈妈后,才写上的。
4
不久,部队一路南下。我的小学二年级下学期,是在福建的浦城县国立小学上的,但没等期末考试,就又搬家了。
那一年快过年的时候,有个阿姨给我们家送来一竹篮子的礼品。妈妈把它挂在楼板横梁的钉子上。我望着摇晃未定的竹篮子,猜测里面装着什么好吃的东西,就问妈妈:
“妈妈,竹篮子里的东西好吃吗?”
妈妈并不作声,急忙进入卧室,抽出一张草纸,折成对半,对着我的嘴,使劲一擦,说:
“小孩子不要多嘴!”
我不敢再问了。后来我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我和小妹的“定亲”礼品,就是花布、红布、剪刀、尺子之类,也有一些即食的糕点,后来自然是给我吃了,但当时不但不能吃,还不能说。
过了几天,那位阿姨就领来了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说是怕我寂寞,给我作妹妹的。
三年级上学期,我们全家到了福州。
还在浦城的时候,我们换了两个住处,后来的住处,是一家二层的木板房。我们住在楼上。由于所处的地势高,我们打开房间的边窗,极目远望,可以看见远处山上的点点火光,到了夜色深沉的时候,火光更加明亮。我问妈妈,那是什么火。妈妈告诉我,那是烧炭师傅在山上,点燃炭窑里的木柴,木柴燃烧发出的光。光在黑暗中特别明亮,其实白天也亮着,只是被强烈的阳光压住了。
妈妈打开边窗,注目远望,也许正向着福州的方向。她正在想外婆吧?我让妈妈抱起我,探头窗外,许多房子的屋顶都在我们的脚下。我问妈妈:
“烧炭师傅一定很辛苦吧?”
“你说呢?”
“我想他们一定很辛苦。他们要先砍伐,将大树锯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将它们破开,再竖立在窑洞里,封上口,点燃火,好几天后,火熄灭了,要从窑顶注水降温,再然后,打开窑门,取出木炭,将它们装篓运往商店,最后卖给我们。我们只要花点钱就买到了,多方便啊!”
“儿啊,你长进了。师傅烧炭的整个过程,你都记下了。”
我们的队伍一路经过建阳、建瓯、南平……,也许是从福鼎或宁德,经水路到达福州的。大约是在1949年四、五月份,我们的船队从福州的下杭路小桥码头登岸,一路径直到水部琼东路(就是出温泉的地方),早有打前站的为部队预备了住处。
爸爸将我们带到琼东路一家酱鲯店的斜对面,向一家富裕户租了一间房。这间房是从大门进去、屏风右边的厢房,大约有二十平方米,作为卧室十分宽敞。房里打一张床,墙角摆上桌子和皮箱,空处放一张小圆桌,一家四口人,就在这里用膳。妈妈在屏风拐弯处,安放一张小桌子,放上煤油炉,算是我们的厨房。
我们一家人安顿好以后,爸爸、妈妈带着我和妹妹,去看望外婆。
外婆住在我堂姑(人称八姑)的家里。外婆虽然生了二男一女,一个去南洋,一个送人,一个远嫁浙江。我们几经周折,才回到福州,也未能尽一点孝心,所以,只有堂姑(就是外婆的侄女儿),才能收留她。
我们看到外婆的时候,她已经卧病在床,上气不接下气了。她那张瘦得变了形的脸,让你看了不敢接近。爸爸将我拉到外婆的床边,妈妈抱着妹妹,对外婆说:
“妈,这就是你的外孙和外孙女。”接着推推我,“亮亮,叫外婆。”
我一边扯着妈妈的衣襟,尽可能地远离外婆,怯生生地叫了声:“外婆。”
在我的想象中,外婆的相貌,一定不是这样的。望着她那张瘦骨嶙峋的脸,我实在不敢靠近她。妈妈一次一次地推我,让外婆勉强伸出来的枯干的小手,拉着我的手。外婆吃力地嗫嚅着,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
“亮,亮,你回,来啦!我看到,你的,信啦!你真,乖……”她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爸爸、妈妈和众人都不让她再说话。她收回了手,爸爸将被角给她掖上。妈妈摇了摇怀抱里的妹妹,让她叫外婆,妹妹竟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们在八姑家吃的午饭。八姑给了我们一副小巧玲珑的象牙筷子,说是外婆送给我们的,是南洋大舅父寄回来的。
妈妈又领我去南台,看望二舅父、二舅妈。二舅妈一生生育了四男一女,夭折两个,只剩下二男一女。妈妈不知怎么说她,她耿耿于怀,说:
“都说我生孩子象拉屎一样容易。她倒好,一辈子只生一个,比我强到哪里去?”
从二舅妈家回来没几天,我们就去给外婆奔丧。在料理丧事的日子里,与二舅父、二舅妈再次见面。
一个晴朗的日子,爸爸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