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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进展得很顺利。村干部对我们的表现很满意。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到临时食堂来看望我们,询问我们对饭菜的意见:
“饭菜还满意吗?吃得饱吗?干活不要太累了,要注意身体。”
这是多么暖人肺腑的话啊!在劳改队,可不一定能听到这样的话。
不过也有例外。听老犯人说,从小湖带我们来溪口的宋指导员,就有两个小故事,一并介绍在这里。
第一件是:1973年那段非常时期时,有一天,几个犯人去给大、小伙房送面粉。给小伙房送的是精制的白面粉;给大伙房送的是加工白面后的麦皮再磨细的所谓面粉。宋指导员问清两种面粉同样价钱后,命令他们:将两者对调,让干部的小伙房也尝尝“黑面包”的滋味。
第二件是:在水电站未计划建设之前,农场的稻谷加工靠水碓。在带领犯人到深山老林砍伐水碓主轴时,宋指导员预先通知大伙房,给上山的人多加米,让他们吃饱才能干重活。在山上,宋指导员一刻不离开他们,还反复交代要注意安全。他说:
“你们是来这里改造思想的。家里人都指望你们刑满回家与他们团聚。我也不希望你们缺胳膊少腿地回去。因此,安全第一要紧。任务完不成,明天可以接着再来。我要每时每刻紧盯着你们,一定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听说,宋指导员后来调走了,因为阶级立场不够坚定。
我听了老犯人的介绍,真的好感动。看起来,“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句话一点儿不错。我想,我们的劳改政策中,一定必须包含暖暖的人情味。对人的思想改造,不会因粗暴的言行而获得效果;倒是那深深的、柔柔的关怀和体贴,让人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改变。这种处理方法,在当时的许多干部中,已经自觉、不自觉地实行着,也为以后政府政策的改变所证实。
冉·;巴让偷窃牧师的金银器皿,被警察逮个正着。当警察将重新犯罪的冉·;巴让送到牧师面前,求证他的犯罪事实时,牧师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牧师说:
“警察先生,谢谢你!这些金银器皿是我送给冉·;巴让的。虽然他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但我相信,他已经作了明智的选择:从此重新做人了。”
牧师善意的谎言拯救了冉·;巴让。他从此彻底改变,成为新人。
我想,我们更需要这样的牧师,来指明我们前面的道路。
9
1979年4月12日上午十时左右,黄干事进入大号,把我叫到办公室去。这时候,大山坪的林指导员已经替代池副指导员一个星期。他正在办公室里。老熟人乍一见面,不免彼此都有些尴尬。黄干事看在眼里,给我一个眼神,仿佛说:你们原来认识?
林指导员指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个陌生人,向我介绍:
“这两位是你们沙县林业局政策落实办公室的干部,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说。
沙县林业部门经历一场生产建设兵团的兴衰之后,人事变动很大。这两个年轻人,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两位作了自我介绍。为主的那个戴着眼镜,姓杨,就称他小杨吧!
他说:“我们是来告诉你一个大好的消息的。你写给中央军委、福建省军区、以及邓小平同志的信,都转给我们收阅了。你的问题,我们将尽快解决,计划在五月一日之前,把你接回去,参加全县的平反大会。”
真是个大好的消息。再过半个月,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去找我的老婆、女儿了!我沉入无限的遐想之中,以至小杨以后所说的话,我几乎都没听见。只听到后面几句:
“你在福州还有个舅舅吧?你赶快写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们也会和他们联系的。”
林指导员说:“胡振铎在我们这里,一向表现很好。今年,我们计划为他申报减刑。现在好了,一切都免了。”这几句话主要是对小杨他们说的,接下来对我说:“你的问题很快就要彻底解决了。祝贺你!”
政策办的人临走时,再三交代我,要给福州舅父写信。我的信通过干部邮寄,可能还未到福州,舅父的电报就拍来了。问我要多少现金、布票,去裁一两套象样的服装,好风风光光回家。
同室的小青年林震、郑二担、林则盛等,都抢着给我出主意。林震则抢过电报,高声压人:
“不许吵,吵什么吵?”他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听我说:30尺布票、50元现金,就这样决定了!拟稿吧!”
我把电报稿交给黄干事,很快就得到通知:钱、票都到了。
我向黄干事领出钱、票,到建阳买布,由那个在省军区做裁缝偷枪打鸟的犯人,帮我缝制。
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这个东风,就是沙县来人,领我回去。
林庆武回去了。是他的大儿子亲自带领平潭法院的人,上去办理手续的。
五月一日过去了,沙县方面并没有动静。六月一日,七月一日,八月一日……
这段时间,真正是度日如年。是我入狱之后第二个痛苦的阶段。
第一个痛苦的阶段,当属1970年刚来劳改队时。那一年与亲人不通音讯,又处于政治的非常时期。虽说有刑期,但还是渺渺茫茫。别人都有判决书为据,我却没有。后来倒是麻木了,也不管他刑期多少年,过一天算一天。只要过得开心。就是“苦中求乐”吧!日子也一天一天地过去,不知不觉地,已经九年了。
现在倒好,政策是明摆着的,日期也定了。可为什么不守信呢?不要说我心里焦急,连管教干部也满心狐疑了。
邓小平再次上台之后,文化部门的禁锢也渐渐放开。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戏剧片《红楼梦》、《天仙配》,在县城影剧院,都是每天七八场,场场爆满。建阳军分区的电影队,更是时常到农场来放映。放映员与我们溪口的武装排长又是表兄弟。每到新的影片,都先打电话通知我们。让我们的手扶拖拉机进城去搬机器。
机器未到,管理我们生活的史干事,就会从岗楼的窗口探出头来,向大号里招呼:
“把胡振铎叫来!”
当我走近史干事所在的窗口,向他仰望时。他就会对我说,把我的饭盒带上去,到小伙房去给放映员包饺子。
小伙房里忙着炒猪肝、炖排骨。两位放映员吃好晚饭,出去整理机器时,我也把饺子包好了。史干事让我就着剩菜下饭。饺子留作放映员的夜宵点心。
电影就在晒谷坪放映。所有犯人都在前几排,坐在自己制作的矮凳上。后半部分,是附近的村民。
在度日如年的这段日子里,遇到外出,我就向黄干事领些零用钱,去城里看上一场电影。后来到了休息日,也向黄干事或分队的廖干事,请求外出散心。他们也都格外开恩,通知武装给予放行。虽然如此,我的心,仍然是紧紧的。
后来收到舅父来信,说在我的去信还未收到之前,沙县林业局的两个年轻人,已先行到福州安慰他们。六月一日,舅父还到沙县林业局一趟,询问为什么五一之前未能将我领出去?
他们安慰我舅父。说是他们的准备工作没做好,请放心。“你外甥迟早会回来的。我们正在抓紧。”
10
1979年的“双抢”开始了。
大号里人心惶惶。许多人都感到希望渺茫。因此对这一年的“双抢”不热心。中队干部普遍认为,这一年的“双抢”抓得很吃力。中队长特别焦急。他一天到晚蹲坐在田头,恨不得自己一个人可顶两三个人用。他甚至亲自下田割稻、插秧(这是我在农场九年多的时日中,从未见过的),但纵使他有三头六臂,又怎能对付得了全中队三百多亩水田呢?干活还得靠犯人!
眼下的犯人,不少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长乐林震的话很有代表性。他干脆躺在地头的草地上,任凭李生产怎样催促,都不理不睬。李生产无奈,只得嘟着嘴向廖干事反映。说林震不干活,罢工。林震却出语惊人:
“我就是不干。你能因此增加我一时一分的刑期吗?我的刑期是以判决书为依据的。刑期一到,自然会有人放我回去的。干与不干,都耽误不了。”
眼看着收割进度太慢,翻地耙地就要受到影响。中队长、廖干事把我、李生产两个组长,以及保管员陈殷盛、长乐的马依水等,召到大号里的小会议室去。我头一次看到管教干部因为生产进度问题,处于征求犯人意见的尴尬境地。我了解犯人的心情。因此自告奋勇,从晒谷坪下来,组织一台打谷机组,和李生产的一台机组,先期抓好收割工作。人员由李生产挑选。他选了六个人之后,余下的、他认为最不听话、最抵抗改造的,都留给我。其实,他留给我的,都是最年轻、劳力最强的。在他们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