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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的东西,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而不是你的怎么都不是你的!”陆子矶重重地叹道,“现如今,只有这条巨蛇,真正的蛇中之王,才是实实在在的!”
想到这里,陆子矶重新背起背篓,又向下游走去。
前方有一株几乎是卧伏在巨浪翻滚的水面之上的巨树,陆子矶稳着身形,蹿上了如虹卧波在水一侧的树身上,而后一跃而起,足尖在高耸出水面的几块大石上连点几点,便已到了对岸。
为了寻找这直达这半壁岩洞的通道,陆子矶又仔仔细细地搜索了这崖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但仍然一无所获。于是他又重新回到对岸。
陆子矶呆呆地仰视那高耸在天的崖顶,有点一筹莫展的样子。他知道要登临崖顶,再悬索而下,须得花费数天时间绕道而行。于是他把目光转向劈开山门咆哮而去的山河。那儿同样也是高不可攀的山体,不过他看出山门出口临水一带的山岩凹凸不平,可伏壁而去。只要出了这山门,再奔下游数十里,那儿一脉山壁由下而上零零落落地点缀着不少凌空作舞的老松,那些张牙舞爪的松树的间距似乎都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而有些松树上下左右竟有无数可供攀援的山石。这确实值得一试,即令失败了,大不了,他再重新折回来翻山越岭绕道而去。
陆子矶大踏步地向下游走去了。
突然,一抹红光在犹如鼎沸的潭中与滚成龙形的水珠水沫扭成一团,这一红一白如龙蛇翻飞,似彩练狂舞。那抹红光几经横冲直撞,终于稳住身形突破深潭中心,奋力挣扎着横穿而来,但几次都险些被激流裹挟而去。那抹红光忽然自沉,缓缓地落入潭底。
平静的潭底,静卧着一具犹如长龙般的骨骼躯干,大半已经被泥沙掩盖。那副巨型骨骼的尽头,连带着一个显然被巨力炸裂,但仍龇出两排锯齿獠牙的硕大骷髅头骨,而另有一小截骨节则缠绕在一个水波粼粼的洞穴边的岩石中。
突然,那抹红光愤然而起,狂乱地挣扎着从犹如鼎沸的潭心横冲而过。
潭边的大水訇然一声向四下里劈开,一个形如蟮首的巨大蛇头从中徐徐升起,流水落尽,血色蛇首上纵横交错如龟甲的网纹凹凸分明。分列蛇首两侧的高高突起的一双巨眸,精光四射。它伸缩着粗大的血舌谛听着,而后狂躁地将红光四射的硕大蛇身一点一点地从水中拖曳而出。
一条硕大无朋的红蛇纵身蹿上滩头。红蛇凝神片刻,悄无声息地过滩上岸。
从蛇身哗哗向下分流的潭水,将浅滩上那道宽大的擦痕和灌木青草打得稀烂。
脂红如血的红蛇披一身玛瑙红似的晶光,一扬头,狂怒地向着下游飞驰而去。
山水奔流至一个两岸对峙、怪石林立的石峡中,益发暴烈肆虐,掀起一个个滔天巨浪,拍击着峡壁,闹得地动山摇的。横行无忌的激流在水中央的大小磐石上咆哮如雷,不住地将大浪哗地泼洒在两岸的石壁上。
陆子矶像蜘蛛人似地伏在石壁凹凸不平的边缘,双手死死地抠住石缝磨磨蹭蹭地错动着身子,而脚下则是暴跳如雷的大浪涛涛。
突然一个大浪翻涌而起,一条血色巨蛇抬起蟮首似的蛇头,锉动着血盆大口中满嘴的尖牙利齿,从一个蘑菇浪中央奔蹿而出。
猛然间,见铺天盖地奔涌而来的那条红蛇蛇首,陆子矶魂魄俱动,呼一声“灵蛇”。
他知今日此命休矣。在此潜伏取他性命的蛇类,世上非灵蛇而不能,如此智慧生物,天地之间绝无仅有。死于这等蛇类之手,并不辱没蛇王名头。
陆子矶圆睁双目,长啸一声:“好!”
一个怪浪兀然突起,横空直击腾浪而来的灵蛇,将它生生拍翻席卷而去。一片山水哗哗如雨,兜头浇来,陆子矶不由自主地紧闭起双目。
大浪过后,陆子矶湿淋淋地从水里冒出身来。但那灵蛇已随浪而退,头尾没入水中,裸露出水的蛇身,在大小磐石后激烈地依浪起伏。突然,又一个更大的怪浪从激流中突涌而起,破空而来。灵蛇硕大无朋的蛇身,再次被高高地托起。当蛇身呈曲线下坠时,又个一大浪扑来。灵蛇像一道红色闪电,呼啸着飞过大小磐石,轰隆一声落入浪花四溅的激流中。眨眼间,灵蛇的蛇身已随波翻卷而去。
陆子矶一头冷汗,看着如水牯似的大堆蛇身翻浪而去。他感到刚才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双膝酥软,方寸大乱。自涉江湖以来,他向不惧生死,一直以为自个儿可以视死如归,但在那一刹那间,他自知已露怯意,这使陆子矶感到心痛。
陆子矶脱离险境绝地后,站在水边一块拔地而起的岩石上,久久地望着那条随浪奔腾而下的灵蛇,胸中涌动起一阵苦痛。重伤之下的灵蛇,在如此凶险的激流之中,生还的希望渺茫。他为这千年不遇的蛇种,在短短的几天中复出却又殒命而惋惜。
一根连枝带杈的巨杉如一羽鸿毛在浪中来回鼓荡,飞速通过大小磐石,随山水奔涌而去。一个比前浪头更大的怪浪兀然而起,将他刚才伏壁横行而过的石峡打得地动山摇。
陆子矶的心在颤抖,不禁抬头仰望苍穹。他知道他刚才只要少挪那么几步,那个不知在何时何地横空出水的怪浪,能拍翻并卷走这灵蛇,同样,这翻涌而来的滔天怪浪,也能取他性命。
这蛇如此富有灵性,且多少年来栖息此地,不能不知水性,但它却选择在此伏击,可见它对苦苦追杀于它的自己的仇怨是到了何等的程度!
这么走着,想着,陆子矶突然自问道:“这灵蛇何罪之有?”
虽说此蛇毒辣举世无双,但历朝历代的捕蛇者并未有灵蛇肆虐人间的文字记载。这蛇长途奔袭桐镇,闯入汝家,其中定有原委,而黑龙潭传说以及他在小连庄风闻这所谓黑龙伤及无辜之事,也大抵是因为人先行闯入了它视为其领地的禁区,那是一条野狗都会这样做的。
可你之所以觉得自己有生擒或者捕杀它的资格,仅仅因为你是人类,而人类又凭什么对它操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仅仅因为它是蛇类!上苍眷顾蛇类,虽则在造物时赋予它为繁衍生息而有的血舌毒牙,但是你不犯蛇,蛇必不犯你。这灵蛇何罪之有,是的,这灵蛇何罪之有?倘若,你不为虚名所困,跟踪追击至此,它仍将存活这天地之间。是你杀了这条千年灵蛇!想到这里,陆子矶沉浸在无比的悲哀之中。
晴日高照,山河浮光跃金。一个双肩低垂的大汉,嗒然若丧地在山道上蹒跚而行。
陆子矶脚不停步地逢山翻山,见水涉水。他仍然依傍着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的山河蜿蜒而去。
这几天下午,阿德一放学就在学堂的小礼堂里排戏。万先生说,那天他和汝月芬一出先生办公室,王镇长就讲了,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要他和汝月芬出台戏。
学堂里年年要在镇上的戏馆里演出几场文明戏,文明戏在镇上很吃得开。不过,上台出足风头的,从来都是一拨马屁精的事。听阿钟讲,这些货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中午一吃过饭,多远的路也要绕到万先生家里去,等她一块儿到学堂,下午也是,一路嘻嘻哈哈的,有时她们甚至还勾肩搭背,热热闹闹地送万先生回家。所以,登台演出一类的事,同他和汝月芬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过去省府县府督学到学堂视察,也一律都是由万先生最得意的门生登台演出的。
阿德很看不上那几个人。其中那个女的曾弯着嗓子操着国语对省上来的、正在找水龙头洗手的客人说:“你要‘打打手’吗?”恰巧被阿德听去,他在心里怒骂,打你妈个头,丢人!而那些个男的更是让阿德着恼,娘娘腔十足,走路夹个胡桃,扭摆胯骨不算,动不动还他娘地翘起个兰花指。然而,虽然如此,阿德还是很羡慕有时甚至是嫉妒他们在万众瞩目之下的那分淡然,他觉得这样似乎有点贵族气派。当然,他也从没有动过想取而代之的念头,他知道自己不配。但这次这样一来,他很兴奋,尤其可以和汝月芬名正言顺地台上台下,出出进进,叫他非常开心。他很卖力,很投入。阿德能当着镇上那么多人演节目,娘已经给好几个邻舍说过这事,她还替阿德打听过那是个什么省上大客人,虽然没有结果,娘还是挺自豪的。
这次排戏,学堂还在镇上最好的裁缝店里订做了服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演出的一切开销,王兴国说全是镇上来。南校长、周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