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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月芬下意识地轻轻拍拍阿德的手背,低声道:“快走吧,要迟到了。”
“他妈的,都到这分上了!”阿钟瞅见阿德、汝月芬碰来拍去,不由得大为震惊。
学堂主楼一侧的那间高高在上的钟楼的洋铁皮尖顶,在阳光下仍旧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属光泽。他们三人随大流,向学堂走去。
被烟熏黑了的红砖尖顶的大门上还能依稀看出“耶稣堂”三个字,但大门里前院原先的地砖,却已面目全非,地面坑坑洼洼,显得七高八低,一片破碎。从主楼中央一直延伸开去的那一溜半圆形的门洞里,一眼可以看见后院的草坪和几棵湿漉漉的冬青树。
学堂的院墙里探出一棵百年古枫,临近校门的外墙地上,有许多张泛出星星点点胭脂红的枫叶,被千万只脚践踏得支离破碎。两个值日生奋不顾身地在一双双急速迈进的脚下,清扫着落叶和零零碎碎的杂物。
一进大门,阿钟对汝月芬说:“鞋扣开了。”
汝月芬低头看了下,蹲下身去扣鞋扣。
阿德忽然眼前一黑,猛抬头,只见女施先生站在了他的面前。女施先生的镜片上有一团白光,他看不见她的眼睛。教美工音乐的万先生站在她的边上,她那一头鬈发,仍然瀑布似地垂泻在肩头。
万先生笑吟吟地看着阿德,眨眨眼睛,向他示意赶快鞠躬行礼。阿德连忙去拖汝月芬,但已经晚了。
“如此无礼,我从前真是错看你了!”女施先生厉声对汝月芬说道,“见了先生该怎样?假装系鞋扣,好嘛!那事我已经给足你面子,当众说你一个字了?你倒好嘛,现在有事也不报告,不请假,眼里还有先生吗!”
汝月芬直起身,茫然地看着女施先生。阿钟吐吐舌头,敷衍地鞠一躬,一溜烟似地逃了。
“汝月芬确实不是故意的,她的鞋扣是真的自己脱开了。”阿德往前一步说。
“我问你了吗,卞德青同学。你这算英雄救美?我还没问你呐,你昨天下午从警所出来,到哪鬼混去了?”女施先生目光逼视着阿德。
“我看日头已经西夕了,就再没有到学堂。”阿德嗫嚅道,“汝月芬病了,确实病得很重。”
“一口一个汝月芬,汝月芬是你什么人?我看你小小年纪昏了头了!”
女施先生的话直戳阿德的心尖,让他羞恨难言。有几个男生弯过来看热闹,女施先生怒目而视,他们一缩头,推推搡搡地走开了。一走远,他们便相互用指尖猛捣对方额头,大声道:“我看你小小年纪昏了头!”
阿德将目光朝向那一轮红颜尽失的白亮白亮的太阳,头顶心一撮翘立的头发在微风中轻轻抖颤着。汝月芬咬着嘴唇,静静地看着那个扣了一半的鞋扣,脸上雾蒙蒙的。
“走吧,走吧!”女施先生面孔通红,大力挥手。
阿德、汝月芬一前一后地垂着头,走向通往教学主楼的甬道。
“我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人都不像个人样哩,现在搞得像小夫妻似的,出双入对,这样下去,还了得!”
女施先生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到阿德耳朵里,他知道这一天算是毁了。汝月芬目光凄然地掠过教学主楼的尖顶,看着青翠的山峦后那一抹飘带式的白云。
“原来我很看好这个女生的,人又漂亮聪明又懂事。不知道居然道德品质成问题,偷这次考题。喏,为这个也是一脸好人面孔的男生作弊。”女施先生对万先生说。
“这考题怎么被伊弄出来的,还没来得及问,是吧?”万先生神秘地问女施先生。
女施先生大力摇头,恼怒地答道:“我咋想都想不明白,除非伊不是人是妖怪,有妖术!”
汝月芬一哆嗦,眼睛闭上了。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凄恻的微笑,飘飘摇摇地从阿德身边走过去。
阿德第一次萌发出想永远离开这所学堂的念头。
课间操的铃一响,几乎每一个人都闹出一些个动静急急地奔向操场,徐先生一脸亢奋,站在司令台上将那枚铜哨吹得叫人心惊肉跳。
阿德、汝月芬一前一后地跟在女施先生的身后,迎着呼啸的人流向办公室走去。看着大家嬉笑雀跃的劲道,阿德对这个女施先生是痛恨无比。
“呵呵,立壁角呀,立壁角!”有两个小同学在过道里的人堆中幸灾乐祸地欢呼道。女施先生眼光往那儿一扫,那两个小同学立即变成一双缩头乌龟,眼睛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阿德觉得太阳穴两边的筋突突突地抖动了起来,他眼睛仔细地将这两个混在黑压压的人丛里的人找了出来,揽到眼里,并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记在心中。
女施先生带着他和汝月芬贴墙穿过了一片又一片黑沉沉地眼睛,走到了教舍楼和先生办公室之间的那片空地上时,汝月芬一额头的大汗,阿德看到她的鬓发湿了,内疚极了。一路上,他不住地去看一脸潮红的汝月芬,但汗涔涔的汝月芬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悄然前移,阿德的步子一慢,她也慢下来,以保持他和她之间的那段距离。阿德很难过,从今儿早上与女施先生在学堂大门口有了那一次倒霉的遭遇后,汝月芬便有意疏远了他。如果从此往后,她一直要这样待他,那他还活个什么劲呵!
办公室没有一个先生,这多少让阿德心安了些。他一开始就以为女施先生把他和汝月芬叫到办公室是为了今早的事,但女施先生自己拖把椅子一坐定,偏着脸问的是:“你们两个把作弊的事给我彻彻底底地说说,试题究竟是怎样到手的?再别跟我扯掷条子的事!”
汝月芬抢着回答道:“先生那天让我到宿舍去抱算术作业本,我在桌上见了那张卷子,我就……”
女施先生嗵地敲了一记桌子,把阿德、汝月芬吓了一大跳。
“你说的那会,卷子还没出呢!我实话告诉你,那张算术考卷,是我当场出,当场刻,刻完后我又是当场印的,那会儿已经放了夜学了?汝月芬你现在还想说啥?张口就来呵你!”
汝月芬一张大红脸,她深深地低下了头去。
阿德大义凛然道:“所以说,这根本不干汝月芬的事。是我自己干的!”
“你少充大屁眼子,你倒说说,你是怎么干的,呃?”女施先生声色俱厉地问道。
阿德憋住一股子气答道:“吃完夜饭,我到学堂里来转转,最后想到先生你这儿看看,结果敲门没人应,一推门,你不在,一看桌上有张卷子,我就抄了下来。”
“编吧,你再往下编!”女施先生大叹道,“你现在是满嘴的屁谎,而且连草稿都不用打!”
阿德犟着脖颈,小胸脯一起一伏,喘着粗气,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女施先生大怒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阿德把脸转向了窗外。
男施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进的门,他走过来和颜悦色地对阿德说:“卞德青,我们只要你一句实话。你看,这个事照说已经处理过了,我们并不是再想追究什么,施先生只是纳闷,这试题是怎么到的你们手里。你们这样糊弄先生,就是欺侮先生。所以说,问题在你们这里,而不在先生这里。你还这么气势汹汹的,唔?”
阿德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他垂下眼睛嘟嘟囔囔地说:“就是这样的,我不骗人,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骗人干啥?”
女施先生极轻视地看了阿德一眼,而后面向汝月芬道:“这样吧,我干脆把这事摊开来给你们说,你俩得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否则我不会让你们过门的。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你汝月芬给卞德青传了纸条,正如你汝月芬自己说的那样。”
施艳林从哈松揭发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她改完卷子上的错处,上床为止。
“你总不至于说,你会变作一道光,从我宿舍屋顶的气窗上进来的吧!”施艳林说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施亚平。
经女施先生这么一说,阿德也不禁要问,是呀,那这题是怎么弄出来的?你汝月芬会飞檐走壁,穿墙而过?阿德隐隐约约记起了他已经完全淡忘了的那件事:一道若隐如现的红雾如带,从汝月芬足下缓缓升起,轻巧地从众人头顶飘过,牵牵扯扯地逸出窗外,继而这使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在自家后弄里翻卷着的那条红绸带。
阿德脸上显出警觉来,狐疑地看了汝月芬一眼。
汝月芬那张始终涨得血红的面孔突然变得一片惨白,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哦,阿德的心尖一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