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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寺地处新城东北角,与河南、安徽毗邻,相传建于北魏年间。元朝末年,朱元璋还是一个和尚,曾经到此游方挂搭。后来造反当了皇帝,又巡幸到此,亲题寺名,并钦赐半副銮驾,封为皇家寺院,香火从此旺了起来。菩提寺号称三绝:一是寺门北开,二是僧尼同寺,三是带发修行。天下寺院大门皆向南开,惟有这里的和尚爱喝北风。出家人必持五戒,尤其要戒色,这里男女僧众朝夕相处,难保不生出小和尚,因此在山后挖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以前尼姑要定期钻一钻,如果钻得过,就是清白之身。这个做法是基于这样的认识:要私通就会怀孕,要怀了孕就不能从中通过,山门大开,允许来去自由,可见这庙里是很早就奉行科学和民主的。佛家讲究六根清静,这里的僧人偏是留着三千烦恼丝,无论僧尼,一概用一根竹签把长发盘在头上,俗称“恨头僧”,当地人不懂佛道之别,就叫他们为老道。因此这庙又有点佛教界另类的意思。
传说这庙里的签最灵验,某某得官,某某得财,都是有名有姓的。某年某月某日,有一位省委的处长,身患肾结石久治不愈,到经州考察群众工作,亲民有暇,上庙里求佛保佑病好,十层大殿才拜遍,出山门即有尿意,竟尿出黄豆大的一块小石头。他惊喜地拾起结石,向人讲说那小石头如弹出膛,射到厕所墙上,竟把石灰崩掉一大块。传闻既出,凡是省城来经州公干的官员,必定要上庙里敬谒。赵离来新城半年,接待这类客人不计其数。这些人在功德箱前动辄就是大把钞票,可是吃饭却是要新城县政府买单的。真是乐了和尚,愁煞县长。
车到灵山山口,顺着河谷边的窄窄的沙石公路向里拐行,一路爬高。一边是峭壁危岩,耸入云际,一边是溪流潺潺,有几处水流跌落,形成小小的瀑布,轰鸣之声不绝,放眼四顾,一派葱茏,连头上一小片天空也染得碧绿碧绿。猛然一个巨石挡住去路,好像要从头顶上压下来,车却从它下面一个凹处绕过,眼前豁然一片台地,露出寺的一角。黑瓦白墙,在一片翠碧之中更显古朴素雅,让人浊虑尽消。从车上下来,立即有一大群小贩围住,原来是推销香烛纸马的,张力不顾赵离的拦阻,买了厚厚一摞抱着,径直跑到山门前。有几个灰头灰脑的和尚在门口慵懒地倚着,张力便向他们妩媚地笑,和尚们一向是对美丽的女人慈悲为怀的,还没等张力开口说话,连门票也不要了,就闪开让她们进去。山山看着这些人的发髻巍峨高耸,觉得不像和尚,乡间民居似的建筑也与电视剧中宫殿式的庙宇大为不同,半是惊奇,半是失望。
第一层殿是祖师殿,供奉的是达摩祖师。传说达摩一苇渡江,到少林寺面壁十年,功德圆满之后,曾到菩提寺点化众僧,从此菩提寺奉少林为祖庭。张力点着香,对赵离说:“磕头吗?”明知道赵离是不会的。这在官场很有讲究:问领导的话,就同公文来往一样有两种方式,一是请示,是要领导作答的;另一种是报告,是不需要作答的。现在是后一种。自己磕了头口里振振有词,又按住山山也磕。山山竭力地退让着,张力说:“到了灵山为什么不磕头?”山山说:“我妈为什么不磕?”张力说:“你妈妈是书记,当然不能磕。”山山这才嘻嘻笑着跪下,张力嘱咐他在心中念保佑考上大学,赵离在后面看着山山笨拙的样子,不禁暗笑,权当好玩。
第十层娘娘殿拜完,墙角有一个签筒,张力说:“赵书记,我们都抽一个吧。”山山说:“我妈是共产党,你别让她抽。”
赵离说:“我偏要抽。毛主席上五台山,还抽了一个上上签呢。”签筒后站起一个老年尼姑,牙齿已掉得一颗不剩,面皮白净光滑得像抹了一层猪油,笑着说:“我这签可灵呢。”端起签筒呼呼啦啦一阵摇撼,里面的竹签疯狂起舞,有一根á地蹿出老高,赵离随缘抽出来,老尼看了号,兑号递给她一张签票。山山和张力也分别抽完,凑到佛像前面的烛光读签。
赵离的签票上写着:“第一签,上上”,画着一只乌纱帽,四句诗是:乌纱紫蟒金玉堂,封侯拜将佐君王。
纵使不入凌烟阁,也应四方美名扬。
山山签票上写道:“第四十签,上上”,也画着一条大船在海上航行,更远处有一轮红太阳,四句诗是:茫茫大海阔无垠,一轮红日照前程。
金榜题名将有日,一似鲤鱼跳龙门。
张力说:“好,山山,未来的状元。”
张力签票上写道:“第十八签,上上”,画着一支梅花和一只元宝,四句诗是:东风吹得朵朵红,命中有缘总相逢,男赛当年陶朱公,女嫁贵婿好乘龙。
张力把签票看完,又是笑得把腰弯下来。
赵离打趣道:“张小姐,看来你要嫁给大款了,请客埃”张力说:“你和山山的更好了,都要当大官哩。山山,你将来不要忘了张姨。”
老尼姑双手合十,连称阿弥陀佛,说:“几位施主都是贵人好命。我这签筒里八八六十四根签,也就三根上上签,都让你们抽出了。我今年七十八岁,在庙里掌签好些年了,这样的事我还是头一回遇到。”
赵离表示感谢。问:“老人家怎么长得这么面嫩,一点皱纹也没有,有什么诀窍吗?”老尼摇摇头,不知是否认面嫩,还是不愿说出驻颜秘方。
张力不甘心,说:“师父,你看我能出家吗?”老尼看看她的鲜艳欲滴的面庞,决绝地说:“你不能。”
张力不甘心,问:“为什么?我可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老尼仍然摇头。
“她呢?”张力指着赵离说。
老尼笑了笑,“也不能。”
张力大笑,还要缠着老尼,赵离说:“走吧,你这疯丫头。”
夜晚就住在灵山宾馆。宾馆坐落在寺院一侧的山谷里,是新城县政府为了接待省上和市里来的客人盖的一幢三层建筑。
今夜只有她们三个客人,经理陪着吃了晚饭,菜都是宾馆的特色菜,蕨菜炒干丝、干煸马齿苋、家常豆腐,最后上了两道汤,一荤一素,荤汤是腊肉炖莴苣,素汤叫作珍珠翡翠汤,是一种叫做珍珠菜的野菜和大白菜一起烧的。饭间自然又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经理说宾馆目前还没有电话,宾馆的包干经费不足,“现在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服务员已经有半年没有发工资”。山山听说,放下了筷子。张力专注地喝着珍珠翡翠汤,看在眼里,用汤匙敲着碗沿说:“喂喂喂,你这样没眼色,我说你就不配当经理。我们山山来吃你一顿斋饭,听你诉了一大堆苦,真倒胃口。”经理连忙赔笑说:“好好好,不说了,不过张站长,这是实际情况。”张力说:“什么实际情况,这么大一个宾馆,才三个客人,能发出工资才叫怪事。你看房间里乱的,到处都是灰,满地都是水,灯泡有一半不亮,你这里该改名,叫断电、漏水、垃圾宾馆。”一旁的小姐抿着嘴偷笑,经理敢怒而不敢言,只好说:“张站长批评得对。”张力说:“那你就陪我干了这杯。”经理这才知道张力是在和他开玩笑,连忙端起杯子。
赵离说:“现在看来,你们靠财政养起来不是办法。只有实行企业化管理,才是宾馆的出路所在。不能想像一个宾馆不创造利润,反而要靠财政养活。从明年起,你们,还有县政府招待所,都要实行财政断奶,自负盈亏的办法,集体承包、个人承包都可以。你们现在就要着手考虑。”山山忽然打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呵欠。张力用肘捣他,悄悄看着他笑。吃饭的时候,窗外还浸淫着一片薄暮,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从饭厅里出来,夜色已漫天漫地撒了下来。山里的夜晚,黑就黑得彻底,黑得贪婪,山峦林野通通笼罩在它厚厚的密幕里,不辨轮廓。连宾馆的灯火也禁不住它的巨大的吸力,把光芒消溶在黑暗里,仅剩下几点微弱的亮光。也正是这几点微光,还让人感受到现代的气息,不至于让人误会是回到了天地鸿蒙初期。
回到房间,离睡觉的时候还早,赵离忽然感到这一段时间长得无法打发。顺手打开电视,只有一个台,有几个影子在作有规则的舞蹈,半天一阵丝丝啦啦的刺响,使人从脚板心发痒。张力不耐寂寞,到房间外寻人打牌。山山拿出课本,犹豫地问:“妈,夜晚我在哪儿睡?”赵离说:“和我一起睡好吗?”山山说:“不,我一人睡,要不就跟张力睡。”赵离说:“张力还是和我睡一起吧。”山山没有吭声,赵离忽然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