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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么?不,不会的。面容会被裂痕分割成更多的小块块。而且每一块都有一张脸。同样的丑陋,同样的慎人生畏。这样做,实在是划不来。
衣峰——光哥来了,“当我是兄弟吗?”光哥一脸的不高兴,上来就是一通臭骂,“不就屁大点事儿吗?至于吗?干吗躲着?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打个招呼,这种事儿也就你他妈干的出来。”
“这样子合适么?”我摘下帽子和口罩,指着左边的脸,“光哥你还认识我么?你看看这层头皮,我他妈哪儿还有脸?这不就是一块臭豆腐干么?!”
“衣峰,你怎么能这样糟踏自己?”光哥生气地把我挂起来的那些画好的画给扯了下来,“这是你应该干的事儿吗?”
“什么应该不应该!”我过去拦他,“艺术家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么?我把创作中心转移到民间有什么不好?啊,你说,除了这个我他妈还能干什么?谁说这样不应该啦?我自食其力有什么不对?你说!光哥你说,你体会过我现在的心情么?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我心里踏实。”
“好兄弟,你怎么能这样?”光哥心疼地把我揽过去,我高他半头,看那架式,光哥就好像抱了一块木头桩子,正嘤嘤地哭。
“谢谢光哥。”我推开他,“咱哥俩虽说交往不多,但是交情是最深的。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条路是我自己走的,谁也帮不了我所以谁也别想拦我,我已经决定了。”
“给我画一幅。”光哥搬过马扎,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你说我笑好还是不笑好?”
“笑。”我从嘴开始,慢慢描画光哥的脸。
“能不能把那边那个卖报纸的也画进来?”顺着光哥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个卖报纸的老头儿。
“没问题。”我说,“我认识他。不过他肯定不认识我了。”我想起第一次离开杭州时,那个老头问过我是否会说杭州话。“他看起来跟几年前一样,不过我就不同了,他还穿着那件黑色的皮夹克,而我,却蜕了几次皮。”
“陈言呢?还有戏吗?”光哥问。“你小子这下可值了,老婆没捞着,却弄得一身湿漉漉。”
“话不能这样讲。”我一边画一边说,“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说真的,我一点儿都不后悔。再说,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洪波他们说晚上找你吃饭,你去吗?”
“不去。”
“顾欣很想见你。”
“得了吧。我可不想见她。别把人家闺女给吓着,咱们兄弟之间没关系,牵扯上女人就不好了。”
“你这辈子就让女人给毁了。”
“也不尽是。”我笑笑,“我倒是觉得我是因为女人才真正成熟起来的。人活着不能总抱怨,也得乐观。至少应该改变。变化总是好的。对吧?”
“你还没说上次的钱让谁给骗走的呢。”光哥活动一下,“待会儿收摊出去喝点儿酒。”
“还记得孟瞳灵么?”我给光哥大致讲了一下那晚的情形,然后说,“我不喝酒了。从此戒了。不开玩笑。我肯定做得到。”
“你老了,对女人没有警惕心。”
“你还不是一样。”
“呵呵,如果咱们都老了,还能坐下来,在这么好的阳光里晒晒太阳聊聊天,你说该有多好。”光哥感叹道。
“好了。”我把画布拆下来,“你要的阳光已经有了,只是没有嫂子,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这就是咱俩的区别。”光哥过来看我的画,“你注定挣扎在女人堆儿里,而我只能活在自个儿的世界里。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一块发不了芽的木头,被人硬生生地做成了拐杖,而你不同,你就算做了拐杖依然还是能发芽。”
“怎么样?”我抖抖手上的画,“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也别把别人说的太高尚,乍一听起来,还是一阴谋。”
“不错。”光哥接过去,“功力不减当年。不过就是多了点儿阴郁,你瞧瞧,阳光都是死灰死灰的,希望里的彩色正在变淡。”
“淡一点儿才是真正的生活。”我纠正道,“以前总以为晴朗是好的,现在不这么认为了,真的,天天都那么灿烂你觉得还有意思么?反正我觉得没劲。挺不正常的。”
“那你现在呢?”光哥卷起画布,“正常吗?”
“不正常么?”我反问道。
“那谁是不正常的?”
“他们”,我指指远处的那些游人,“还有他们”,我又指指那些小商小贩,“那些对生活保有期望的,那些把生活当成工具的,都不正常。唯独我是正常的。我是生活的旁观者。我是清白的。因为我对它们无所求,对前途也无所争。”
“那不成废物了。”光哥指责我。
“你还没到这种境界。”我扔给光哥一根烟,“这绝对是一种境界,你别不信,生活不会总青睐那些欲望中的人们,适可而止的时候,生活会沉寂。到了那一天,真正能够活得潇洒的肯定只剩下我一个。”
“生活是包袱吗?”
“不。”我说,“生活是根扁担,命运才是包袱。”
177
大羌帮我弄好房子之后,老牛又来找过我一次,跟我商量整容的事儿。我没答应,当然也对他的好意表示了感激。人跟人之间总该有个界限,我想,大家相互之间交往,礼尚往来是应该的,可如果肆意贪图对方不必要的热情,那就显得过分了。
大羌和徐允经常跑半道红给我送吃的。看得出来,他们夫妻和睦、关系融洽。
……
不想见顾欣,但还是见了。那是我搬过来的第一个周末。那天下雨,我没去西湖。
“衣峰。”我下楼买烟,顾欣在身后喊我。“你住这儿?”看我反应有些迟钝,她又补充一句。“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大家是朋友啊。”她下楼梯走过来。
“是么?”我停下来,“是朋友就一定得打招呼?”
“你?!你和陈言没事儿吧?”她问我。我低着头,尽量把丑陋的那边脸别在一旁,把手抄进口袋里。
“她很好,已经在日本了。”
“你呢?抬头啊。”顾欣靠近我,“你打电话辞职的时候就知道出事儿了。怎么了?戴口罩干吗?不敢见人还是怕我吃了你。”
“我怕吓着你。”我往上拉拉衣领。
“你的手怎么变成这样了?”顾欣一把抓住我拉衣领的手。
“这不算什么。”我把手抽回来,“那辆赛欧烧得一塌糊涂,你猜它的主子还能好到哪里去。”
“怎么会这样?”顾欣惊慌起来,“把脸露出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她的声音尖锐起来,但是一颤一颤地,很分明,我听得清清楚楚。
“在这儿不好。”我说,“你等一下,我去买包烟,一会儿去我屋里再看。”
“天啊。”看我脱下外套,摘下帽子、口罩,顾欣惊呼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天啊,怎么头发都没了?”
“害怕么?”我点上烟坐下。
“你?!”顾欣小心翼翼地拿手触触我的头皮,“疼吗?”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平静的肌肉,嘴巴张得大大的。
“早疼过了。”我笑笑,“光头多好,这叫重见天日。”
“天啊。”我发现自打看见我的样子,顾欣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最近工作忙么?”我给她一个抱枕。
“其他地方没事儿吧?”顾欣答非所问,只顾看着我的脸和手。
“甭看了。”我戴上帽子,“全身30%。”
“天啊。你怎么不去医院看看呐?还能整回去吗?”
“能,但是需要钱。”
“多少?”
“很多。”
“很多是多少?”
“很多的意思就是说把我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
178
在顾欣和光哥的攒动下,那些好心的认识我的人们为我筹集了一笔钱。我不想沾人便宜。我拒绝了。
我依然还往西湖跑。渐渐地,一些勇敢的人开始找我画画,勉强地,靠着这个,我赚回了每天的烟钱和饭钱。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样下去不行,这每天的收入还不顶整容所需费用的万分之一,如果只是为了赚钱,这无疑于浪费时间。
于是,我决定离去。但是去哪儿?我不知道。
我依旧这样简单地忙碌着,思考着,画着,活着……直到这个发不了芽儿的春天完全过去……
入夏之后,空气沸腾起来,天天如此折腾着,身上天天都是漏的,天天都得冲凉,天天都得换衣服。
“快救人呐,有人掉水里了——”那天我在断桥边上画画,突然听到有人喊。我抬眼望去,一件清冽的蓝衣挣扎在水里。那应该是个女的,她的动作急促而混乱。妈的,都快淹死了,这帮杂种还在岸上看。奶奶个球的,老子来了——“扑通”,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乓”,我给了蓝衣一拳,她乖乖地绵软下来,我不费什么力气就轻松地把她扛了上来。待我靠岸的时候,迎接的人很多。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