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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香之后,我站起来看赵元俨,他还跪伏在地上,现在才慢慢起身。我看他行动有点儿迟缓,便说道:〃皇叔可要担心自己的身体,母后已经去世,朕以后要恭聆你了。〃
〃老臣不敢。〃他忙躬身。
我抬头看真君圣像,低声说:〃二十三年前,母后生我,据说真君殿内有白光直贯母后所在之处,不知道这传言如何而来?〃
燕王抬头看我,低声说:〃当日老臣并未听说此事,但……关于皇上圣辰,另有一件事,老臣是知道的。〃
我心里慢慢地开始痛怵。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章献明肃太后已去世,老臣以为圣上应知晓自己身世了。今日皇上圣辰,可知二十三年前,诞下皇上的人不是刘太后,而是另有其人?〃
我艰难地开口问:〃那么……是谁?〃
烛火下,梓宫中,那个沉默的人,为了所谓我的人生而将我丢弃的女子,眉梢悲哀,梨涡微现,不知是喜是悲。
赵元俨正要开口,窗外一声尖锐的声响,钻刺直上九天。我们下意识地从窗口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步天台。
在接近圆满的月色下,矗立在黑暗中的步天台,那最顶端处有烟火冲天而起,在天空中万千光彩迸射,交织就大片明媚的花朵,那花瓣细密地斜穿成一张巨大光网,光点菊花瓣似披散倾泻,四下炸开,孔雀尾一般渐隐在黑暗中。
这烟花照亮了整个禁苑,所有人仰头看它,屏息静气。
我看着这天空中盛开出的艳丽光芒,惊愕得不能自己。我十四岁时,她曾经从自己的世界带来一模一样的烟花。
外面有人惊呼出来,大声叫道:〃你要到哪里去?艾姑娘……〃
我大骇,急奔出殿。隐隐看见前方阔大的平地上,有个人影鬼魅般狂奔。在黑暗中隐约了影迹,像要被黑夜吞没一般。
周围所有的内侍守卫全都因为不知所然而没有追上去,只看着她在烟花的绚丽光芒中飞奔。
我突然想到张清远那一夜对我说的话:〃艾姑娘现在……说什么烟花,步天台的,恐怕她已不能在这里了。
〃皇上现在马上去的话,也许还来得及,重新和艾姑娘开始……〃
原来……如此。
我在周围一片诧异中,顺着她的去向,用尽所有力气向她奔跑。听到自己的呼吸,喘息急促,心肺都几乎要承受不住而炸裂。
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论是狐狸,是蛇妖,还是仙子。
她不是我的,现在,她要离开我。
狂奔。她的衣袂在风里飞卷,一路上那九行金钗的鬟髻全部散落,在夜色中金光闪了一闪就坠落在地上,那头发全在身后纠缠缭乱。
她提着裙角,轻纱的服裳在她身后被气流扯得笔直,飞雪一般。她是挟风雪而去的狐狸,我如何拼命,也抓不住她。
步天台的台阶盘曲环绕而上高天,她向上面奔跑,我在后面紧追,她渐渐气力弱下去了,我接近了她,艰难地在转弯处伸手过去,触到了她后背。
只要我收拢了我的十指,她就依然是我的。即使死,也要在我的身边成为尸体。
只要我收拢自己的十指。
面前的黑暗中突然有万千颜色刹那闪现出来。
那白色的是我们坐在步天台上,洁白雪花一直落到最深远的底下。青色的是上元时节雪柳在鬓,柳梢的青气暗涩。粉红色是重逢时那些杏花斜里横里缭乱,颜色浅红深红,一半随了流水,一半随了尘埃。艳红的是赵从湛的血在阳光下鲜亮得刺眼,从他的身下慢慢地向我们脚下流淌过来。银色的是我抱着她在芦苇中,周围全都是银白色的光芒,在月光下隐约。亮黑色是禁苑大火中,炙风卷起一层黑红灰烬水波一样向四周荡开,激得她发丝和裙袂高高扬起。淡红色是她的血,在冰水中蛇一般蜿蜒,就像眼看着怨恨生根。
十年来所有色彩,斑斓鲜亮,全都在我面前倾泻而下。
我的手没有合拢,夜风就这样冰冷地从我的指缝间穿过去。
只一刹那的恍惚犹豫,我最后的机会失去了。
她奔上了步天台。
我慢慢停下来,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月色在上面光芒青白。
忽然就觉得疲倦。疲倦得几乎心力交瘁。缓缓迈完最后一级石阶,抬眼看步天台的平台上。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她就这样消失了。
木然在步天台上走了几步,靠着轨天仪坐下,月光从后面打过来,圈轨层层叠叠,光线与阴影交加。眼前光斑跳动,隐约就是她在对我笑,狐狸样的清扬眉梢,第一次见面时肆无忌惮的笑声,响铃一般。
第59节:第十九章 小满 蓬莱此去无多路(4)
她说,小弟弟,小弟弟。
她又说,我有这么恨你。
原来她要离开我,是没有办法的事,无论如何阻止,我都是没有办法的。即使现在她的珠子就埋在仙瑞池的重檐双亭下,我也依然没有办法阻拦她。
眼睁睁看她就这样远行回自己的家乡,从此永远消失在我的人生里。
四月的夜风夹着春寒,似乎撕得世上的所有消失无踪。
步天台上除了我,再没别人,只有风声凌乱。
在我们相遇的地方,我一个人送她离开。
也不知在步天台上坐了多久,蒙眬间听到脚步声响,我回头看去。
是张清远。她低声问:〃艾姑娘走了吗?〃
我想起那一夜她和我说的话,本想问问她是否知道那黑色的薄片上写了什么字,她是故意的,还是不是。
但,也就这样算了。我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已经永远离开我。
与张清远一起在步天台上坐了一会儿,她的身体也未尝不是温热的。她轻声对我说:〃夜深了,回去吧。〃
我的喉口抽紧,什么也说不出来。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我想我最不缺少的,就是喜欢我的人。
第60节:第二十章 雨水 纵使相逢应不识(1)
第二十章 雨水
纵使相逢应不识
夏四月壬寅,追尊宸妃李氏为皇太后,谥庄懿,改葬永定陵,易李宸妃梓宫时,我不能去看,让母亲的弟弟李用和去看,他回来启奏说,用水银养着,容貌如生,服饰严具,用一品礼,冠服如皇太后。
母后说得对,她对我母亲也算不错。
去奉慈殿给母后上了炷香,在旁边坐了好久。原本吩咐阎文应没什么大事不要打搅我的,他却还是来了。
我问他有什么事,他禀报说:〃皇后娘娘请皇上去玉宸殿。〃
原来皇后在张清远那里找到了刺绣九凤九翟的皇后之服,正让她跪在地上自己用剪刀铰碎。
我站在殿外往里面瞥了一眼,张清远跪在地上剪裙子,头埋得很低,我也不知道她神情如何,只看到她额头淤痕一片,夹杂灰土。她鬓发凌乱,大概是被人抓着头发在地上磕头弄成这般狼狈。她低头抓着那把剪刀,因为握得太紧,手指骨节突出,像发了痉挛一样。我忙进内去,皇后站起见过我,然后问:〃皇上认为美人私制后服应怎么处置好?〃
〃后宫的事,自然是随便皇后作主。〃我说。
皇后微笑着向我行了一礼。
〃不过还是该去查看下,到底是谁帮她制的衣服,到时再一并惩处吧?〃我问。
皇后也不再逼进,点头说:〃皇上说的是。〃
我回头叫旁边的宫女把她拉起,拿下剪刀。〃现在先不要急,等事情清楚了再说吧。〃张清远双唇颤抖,看了我良久,一口气上不来,突然就晕倒在地上。
她身体自此眼看着就坏下去了。每次吃下什么东西就剧烈咳嗽,直咳到食物和着血出来,她才能缓过气来,抬头却对我笑道:〃好了,我也就这么罢了。〃
我一直不知道她性情是这样的,惊得说不出话来。
九月,母后灵驾发引,我让伯方代我从守山陵,并亲自引绋,送她出宫去。她要到父皇身边。又到洪福院,服素纱幞头淡黄衫,引我母亲的梓宫出去。出皇仪殿门时,我泪流满面,不知道为哪位母亲。
想来我身边的女子也都是这样结束了。艾悯离开我,也未必不好。
十一月,张清远去世,红葶也死了。她身边的宫人说,她一直不肯喝药,把那些滚烫的药汁全都倒在红葶盆里。她离我而去,把红葶带走,或许是觉得这样对我比较好?
我追册她为皇后,郭青宜在她的灵堂内与我大吵了一架。尚美人出来指责,语言逾分,她怒极,挥手去打尚美人,失手辟在来劝解的我的颈上。
我让阎文应诏吕夷简等过来,他以汉光武事说:〃古已有之。〃范讽也说:〃后立九年无子。当废。〃
十二月,废皇后郭氏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