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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来跳去的女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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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坐在这儿,”薇拉·约瑟福夫娜指着身边的座位说,“您不妨对我献献殷勤。我丈夫好嫉妒,他是奥赛罗③,不过我们可以想方设法叫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③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名著《奥赛罗》中的主人公,因嫉妒杀死自己的妻子。

“哎呀,你这个小母鸡,宠坏了的女人,……”伊凡·彼得罗维奇柔声说道,还吻一下她的额头。“您来得正巧,”他又对客人说,“我的好太太刚写完一部‘其大无边’的长篇小说,今天正要朗诵呢。”

“让④,”薇拉·约瑟福夫娜对丈夫说,“你去吩咐他们端茶来。⑤”

④法文名字,相当于俄文的伊凡。

⑤原文为法文。

主人又把斯塔尔采夫介绍给叶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很像母亲,同样清瘦,面容可爱。脸上的表情带几分稚气,腰肢柔软而苗条,已经发育的少女的胸脯十分健美,洋溢着十足的青春气息。后来大家喝茶,吃果酱、蜂蜜、糖果和饼干。饼干十分可口,放进嘴里就化。傍晚时分,渐渐地来了许多客人,伊凡·彼得罗维奇眉开眼笑地迎接每一位客人,说:

“您好啊,有请啦!”

然后大家神情严肃地坐在客厅里,薇拉·约瑟福夫娜开始朗诵自己的小说。她这样开始:“严寒凛冽……”所有的窗子都敞开着,可以听到厨房里的菜刀声,闻到一股煎香葱的气味……大家坐在柔软的深深的圈椅里很舒服,在昏暗的客厅中灯光亲切地胶着眼睛。现在,在这夏日的傍晚,当窗子里传来街头的人声和笑语,送来院子里丁香花的阵阵清香,听众们就很难体会凛冽的严寒,以及夕阳西下,一片寒光照耀着雪原和孤独的行路人的情景了。薇拉·约瑟福夫娜读的是一个年轻美丽的伯爵小姐如何在村子里开办学校、医院和图书馆,以及如何爱上一个流浪的画家的故事。尽管她读的内容在生活中从来不曾有过,但听起来还是很愉快,很舒服,让人的脑子里生出许许多多美好的恬淡的思想。简直叫人不想站起来……

“真正不赖……”伊凡·彼得罗维奇轻声叹道。

有一位客人听得心驰神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是的……的确……”

两小时过去了。邻近的市立公园里有乐队在演奏,合唱团在演唱。当薇拉·约瑟福夫娜合上自己的本子,足有四五分钟的时间大家都默不作声,听着合唱团唱的《松明》,这支歌表达出浓浓的生活情趣,却是小说中所没有的。

“您的作品会在杂志上发表吗?”斯塔尔采大问薇拉·约瑟福夫娜。

“不,”她回答,“我的作品向来不发表。我写完了就把它藏进我的柜子里。何必发表呢?”她解释说,“要知道我们有家产。”

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叹了一口气。

“现在该你,科季克①,来弹支曲子了,”伊凡·彼得罗维奇对女儿说。

①叶卡捷琳娜的小名。

钢琴盖子掀开了,原先摆好的乐谱翻开了。叶卡捷琳娜坐下,双手齐击琴键,随即又使足劲敲打起来,一下,两下,她的肩头和胸脯不住地颤动,她固执地敲打同一处地方,似乎她不把琴键敲进钢琴里是决不罢休的。客厅里琴声雷动,震得地板、天花板和家具全都轰隆作响……叶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弹的是一段极难的曲子,又长又单调,唯一的妙趣就是难弹。斯塔尔采夫一边听着,一边想象着,高山上乱石滚滚而下,滚滚而下,他盼望着这些石头早点停住。这时叶卡捷琳娜紧张得满脸徘红,精神抖擞,充满活力,一络头发掉在额上,那模样很招他喜欢。在佳利日,他在病人和农民中间度过了漫长的冬季,现在坐在客厅里,看着这个年轻,文雅,想必也纯洁的人儿,听着这支喧闹的、令人厌烦的、但毕竟高雅的乐曲,这是多么令人愉快,多么新鲜啊……

“哦,科季克,你今天弹得比哪次都好,”伊凡·彼得罗维奇在女儿弹完一曲站起来时含着泪说,“你可以死了,丹尼斯,你反正写不出更好的曲子了。”①

①据说这是波将金公爵对俄国剧作家冯维辛的喜剧《纨挎子弟》的评价。丹尼斯为冯维辛的名字。

大家围着她,向她表示祝贺,表示惊奇,众口一词地说,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美妙的音乐了。她呢,默默听着,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浑身上下透着得意。

“好极了!太美啦!”

“好极了!”斯塔尔采夫在众人热情的感染下,也说,“您在哪儿学的音乐?”他问叶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是在音乐学院吗?”

“不,我现在正打算进音乐学院,目前在跟扎夫洛夫斯卡娅太太学琴。”

“那么,您在本地的中学毕业了?”

“噢,没有!”薇拉·约瑟福夫娜代女儿回答,“我们为她请了家庭教师,进普通中学或者进贵族女中,我想您也会同意的,难免受到坏的影响。一个女孩子在发育成长阶段,只应接受母亲的影响。”

“可是我反正要进音乐学院!”叶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说。

“不去,科季克爱她的妈妈。科季克不会让爸爸妈妈伤心的。”

“不嘛,我要去!我偏要去!”叶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撒娇地说,还跺了一下脚。

到吃晚饭的时候,轮到伊凡·彼得罗维奇来显露他的才华了。他眼睛笑眯眯他讲着各种奇闻轶事,说俏皮话,出一些荒谬可笑的习题,然后自己来解答。他说的话与众不同,这种语言是他长期练习说俏皮话形成的,而且显然成了他的习惯,比如说:其大无边的,真正不赖的,千万分地感谢您,等等,等等。

但是这还不算完。当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客人们挤在前厅里,拿各自的大衣和手杖时,有个小僮忙着伺候他们。他叫帕夫卢沙,这家人叫他帕瓦,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留着短短的头发,脸蛋胖乎乎的。

“喂,帕瓦,表演一下!”伊凡·彼得罗维奇对他说。

帕瓦摆出可笑的姿势,举起一只手,用凄惨的声调说:

“死去吧,你这不幸的女人!”

于是大家哈哈大笑。

“真有意思,”斯塔尔采夫走到街上,心里想道。

他又顺路进了一家餐馆,喝了啤酒,然后步行回佳利日。他走着,一路上轻轻地唱着:

你的声音温柔亲切,

令我心神陶醉……①

①引自普希金的诗《夜》,由音乐家鲁宾斯坦谱曲。

走了九俄里路,然后躺下睡觉,他却不感到一丝倦意,相反,他觉得他还能高高兴兴地再走上二十俄里。

“真正不赖……”他正要入睡,想起这句话,又笑起来。



斯塔尔采夫老想去看望图尔金一家,但是医院的事情大多,他怎么也抽不出空来。有一年多的时间就这样在辛劳和孤独中度过了。可是有一天,从城里送来了一封蓝封皮的信。

薇拉·约瑟福夫娜早就有个偏头痛的毛病,近来,因为科季克每天吓唬她说要进音乐学院,她就经常犯病了。城里所有的医生都请遍了,最后就轮到了他这名地方医生。薇拉·约瑟福夫娜给他写了一封令人感动的信,请他无论如何来一趟为她减轻病痛。斯塔尔采夫立即前往,此后就常去图尔金家……经他的治疗,薇拉·约瑟福夫娜的病还真有点好转,于是她见了客人就说,斯塔尔采夫是一名了不起的神医,不过后来他之所以经常去图尔金家,已经不是为她治偏头痛了……

这天是节日。叶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总算弹完了那些冗长的、令人心烦的练习曲。随后大家一直坐在饭厅里喝茶,听伊凡·彼得罗维奇讲一件可笑的事。后来门铃响了,得有人去前厅迎接客人,斯塔尔采夫趁这忙乱的工夫,万分激动地对叶卡捷琳娜小声说:

“我求求您,看在上帝的份上,别折磨我,我们去花园吧!”

她耸耸肩膀,一副困惑不解的神色,似乎不明白他要她做什么,但还是站了起来,走出去了。

“您每天要练三四个钟头的琴,”他跟在她后面说,“然后老跟妈妈坐在一起,我都没有机会跟您说说话。哪怕给我一刻钟也好啊,我求您了。”

快到秋天了,古老的花园里一片寂静和凄凉,林荫道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天色很快就黑了。

“我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您,”斯塔尔采夫接着说,“但愿您知道这是多么痛苦就好了!坐下吧,请听我说。”

两人在花园里有一处心爱的地方: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枫树下的一张长椅。这时他们就坐到这张椅子上。

“您有什么事?”叶卡捷琳娜·伊凡诺夫娜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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