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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是个糊涂虫!”苏嫇一字字地,说完,拂袖而出。
她回到自己桌旁,周围同事面面相觑,众人探头探脑地看过来,却见她俯身在桌上生闷气,两只肩膀一上一下微微颤动,大家吐吐舌头,缩回去做自己的事。
苏嫇闭了眼,把头埋在臂弯里,只听到心跳地“碰碰”响,额角处青筋弹起,脑门处胀鼓鼓地痛。好不容易才稍微平静下情绪,坐直了,第一个念头是:糟糕,这次得罪了邵秋森,等于绝了自己的后路。
周晓峰固然是借了俄罗斯口袋挖盛萌的油水,路红同样是以国鑫为跳板谋利益,到了她自己,亦是倚在公司的名义下,与邵秋森闹翻了,有百害而无一益。越想越是害怕,心头发怵,手心湿漉漉地渗出汗,她定了定神,重新站起来,返回经理室找邵秋森。
“邵总,我是来道歉的,刚才确是我说话太过份。”不知什么时候起,苏嫇发觉自己已学会脾气伸缩自如,尤其在情势迫人时,脸上一层面皮不过是弹性十足的橡皮材料,嘴角下垂是发怒,再一翘便成了微笑。
然而变化这样迅速,自己依旧是觉得可耻,她用力绞着冰冷的手指,丝毫不觉得痛。邵秋森倒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吓一跳。
苏嫇深深吸口气,这一次,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了,拖了把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沉声道:“邵总,你并不知道我以前的经历吧?”
回忆以前的凄惨经历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尤其是此刻当着外人的面详细说明,像是将一只结痂的伤口重新剥开,明明痛得头皮发麻,可还要冷静地,以旁观者的态度加以描述,什么时候上的当,吃了些什么亏,偶尔现身出来,不卑不亢,不能避重,亦不可太过就轻,一口气说完了,轻轻地问,“邵总,现在你是否明白了?”
邵秋森毫无心理准备,如同在听天方夜谭,需要认真回味许久,才终于明白方才冗长跌宕电视剧情似的弃妇往事竟是与眼前女子相关,他慢慢睁大眼,不知所措,一时窘态毕露。
“小苏……你千万别……”他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些废话。”苏嫇截口道。
话一出口,自己马上懊恼,怎么搞的?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哭泣吗?流泪抽咽,好让邵秋森过来柔声劝解,就像是为了配合故事本身,作出弱者固有的姿态,搏他的怜惜——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这个结果。可她现在却摆手制止他说下去,目光炯炯,仿佛在说:同情也好,舆论支持也罢,那些都是无用的东西,我之所以将最丑陋的伤疤翻出来给你参观,是因为已到了绝路,如果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便允许你同情我。
她呆了呆,闭了嘴,恨不得马上扇自己几个巴掌。
邵秋森更加尴尬,苦笑,“你是想借这个机会报复……”
“邵总,我没有想报复什么人,我只是在说一个赚钱的机会,并且,要把自己失去的东西抢回来。”苏嫇豁出去了,何必再去扮什么弱女子,仿佛那些弱女子总能遇到强者的帮衬,一个幽怨的眼神过去便可开荒辟邪,而她只有靠自己的一双手,软硬兼施。
她霍地站起来,一手指着他身后窗外,“邵总,你至今遭遇的最大挫折不过是损失了一笔钱与沈琦的友谊,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方式,请问你去过菜市场和农妇讨价还价吗?有没有乘过高峰时段沙丁鱼罐头似的公共汽车?会不会因为要还住房贷款而不敢添一件打折的衣服?既然你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又怎么会明白什么叫作生计之苦?若是你再敢说一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鬼话劝我放弃盛萌的生意,我就干脆从这扇窗口跳下去,那才叫作心如止水彻底干净呢!”
她横眉立目一口气说完,眼也红了,推开椅子就要往窗口处去。
邵秋森早被逼问得哑口无言,见状拉了她衣袖,连声道:“小苏,别胡来,我增加业务范围就是了。”他也急了,“我真不知道你和盛萌以前的事,如果知道,一定不会阻止你。”
“你别用话敷衍我,这事一拖就完了。”
“不会不会,我在工商管理局有老朋友,他们会帮忙赶出来的。”
邵秋森的脸色变得通红,他素来温文尔雅,心肠又软,眼圈湿润,倒像是要掉眼泪了,不住道:“小苏,对不起。”逼得这样含蓄的女子说出隐私,十分内疚惭愧,马上翻出通讯录找熟识朋友,询问有关工商变更手续。
苏嫇此时安静下来,浑身疲惫,慢慢走出经理室到自己座位上坐了,指尖犹在发麻,事情终于解决了,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高兴,随着怒气逐渐消退,悲哀像四月清晨的雾,又冷又重,渗透衣衫浸到每一寸肌肤,周身密密起了疹子。她不想被同事看出端倪,故意坐了会,才去洗手间,关上门,狠狠哭了一场。
真不知道生命中还要经历多少这样难堪的场面,就算胜利了又如何?失掉的尊严永远找不回来。
回来后她拔电话给路红,道:“工商手续已在办理过程中,恐怕时间有些紧,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周晓峰摊牌,告诉他国鑫想和俄罗斯人竞争这笔生意,我们愿意以更高的价格代理该产品。”
“我需要一点时间,周晓峰一定已接了俄罗斯人的好处,决不肯轻易倒戈。”
“相不相信我一脚踢开他直接做生意?”苏嫇早料到这套,冷笑,“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你就去和段绫谈,他是个商人,一定会选择更高的利润回报。”
路红笑:“苏小姐,你真厉害,放心,这一头全由我打点,一定包你满意。”
她确是个办实事的人,而且口齿伶俐头脑活络,不过一个星期,便来告捷:“周晓峰同意了,但是暗示要求一笔好处。”
“很合理,他要求多少?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我也不想节外生枝。”
“我探了他的口风,大约要五十万。”
“太多了。”苏嫇摇头,“麻烦你同他招呼一声,要是我愿意,跳过他直接与段绫谈,也不过比俄罗斯人一年少赚三十万,他的要求太过份。”
“是,那你的底限是多少?”
“十万元人民币。不过是图一个方便省事,要是他再胡搅蛮缠,我就让他一个子也挣不到。”
“OK。”路红在那头吐舌头,她想一想,说,“苏小姐,真高兴国鑫有你拿主意,这些事情若是换了邵秋森,只怕我磨破嘴皮他仍不得要领,末了还怪我一句小人行径卑鄙下流。”
看得出路红也是一肚子苦水,怪不得当初跟了沈琦另谋乾坤,邵秋森的生意经不亏已是行大运,想要发财只怕老天爷格外开恩下场金钱雨。悚然一惊,苏嫇竟发现自己与路红存有相同的心思,她忙把这个念头打消下去,勉强笑,“路小姐,希望我们合作顺利。”
下班后仍然情绪低落,本来约了萧申打网球,当他开车至俱乐部门口时,她伸手搭住方向盘,轻轻说:“SUN,今天能不能取消课程?我累了。”
她的面色苍白,嘴唇也呈淡粉红色,眼睛仿佛睁不开似的,萧申看在眼里,心中恻然,说:“也好,我陪你在车里坐一会。”
他把车停到一处浓萌下,把窗门略微打开条缝,好让外面清朗的空气透些进来。因为要去运动,他穿了套黑色立领薄棉运动衣,有种毛纺品固有的温软体贴的气味,苏嫇静静看了许久,终于倚过去,靠在他肩膀处。
“SUN……”
“嗯?”他马上侧过脸,专心地听。
“没什么,”她轻轻解释,“我只想叫叫你的名字。”
“嗄。”他笑了,同时右手伸过来握住她的左手,“你真孩子气。”
苏嫇奇怪,还以为自己听错,问:“我?孩子气?”
“是呀,每一次见到你,你都像是正在和什么人赌气,眼睛看着某处心不在焉,可把周围的人每一句话都听得仔仔细细,若是觉得不顺耳,立刻气鼓鼓地仰起脸。”
“我有吗?”苏嫇失笑,相反,她倒觉得萧申喜怒全在脸上,十足的顽童性格。
“你有的,苏,你一定被人欺负惯了,所以常常带着惊恐的孩子似的表情。”
“倒也是,当初我才见到你时,你也不在努力欺负我吗?”
一提到初遇,两人全安静下来,她屏住呼吸,等他松开她的手,而他毕竟没有。她等了会,满足地吁出口气。
“SUN,萧镇还好吗?他知不知道我们约会的事?”
“他知道了,是我自己告诉他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惆怅地,看着正前方的反光镜,叹,“只是他拒绝再与我说话,每次面对面地遇到,也只当做不见。”
“SUN,”她鼻子发酸,黄昏,空气里有淡淡树木香气,自狭小的车窗往外看,只觉得景色荒凉美丽,她内心激烈地挣扎起来,想探身过去用力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