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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一份重要电报,内容如下:
急电!
据悉,老K已抵沪,估计今晚可潜达杭州,务必按计行事,不要轻举妄动。
张司令觉得这份电报很重要,便亲自送来了。
肥原看罢电报,算了一下时间,老K前天早上从西安出发,比预计早一天到上海,估计他一定是直接坐火车过来的,没有在武汉逗留。张司令说他也是这么估算的,来之前已经在火车站加了兵力,严密监视。
“监视有什么用?”肥原说,“你又不认识他。”笑了笑又说,“就是认识他也没用,我们现在不能抓他。你交代过吧,不能抓他的。”
“交代了,交代了。”司令满口应承。
“让他来吧,”肥原整理着刚收上来的验笔迹纸条,一边说道,“来了就好,我就怕他不来。来了就说明他还不明真相,上钩了,也说明你张司令有望立大功了。暂时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守好凤凰山,守株待兔。你看着好了,到时候你会都见到他们的,就像这些玩意儿可能会告诉你谁是老鬼一样。”
肥原说的“这些玩意儿”是指吴金李顾们的笔迹,这会儿都收缴上来,等着人看呢。张司令既然凑巧来了,肥原自然请他一起验看。两人严阵以待,调动了全部心智和精神气,只怕稍有疏忽,被老鬼蒙骗过去。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老特务,肥原对笔迹略有研究,他知道笔迹如指纹,每个人的字体、笔迹都是不同的。可另一方面,笔迹毕竟不是指纹,指纹是一成不变的,哪怕割了皮,长出来还是老样子,想破坏都破坏不了!而笔迹是可以变的,虽说万变不离其宗,但有时候要窥见其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对那些练过书法的人,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搞得你晕头转向。
可今天两人的运气好极了,张司令才看到第二张纸条就兴奋地叫道:“你来看肥原长,有了。”
肥原只看一眼,即认同了张司令的感觉,颜开笑来。
随后,两人将此人的四轮笔录一一研看,每看一次,张司令都叫一次:就是他!
肥原嘴上不叫,心里也在叫。他简直难以相信,老鬼就这样显了形,而且——又是难以相信,居然不是李宁玉,也不是顾小梦。
是谁?
吴志国!
也许是慎重起见,也许是为了与人分享这份横空而来的惊喜,肥原把王田香和白秘书都叫来看。在毫无提示和暗示的情况下,他们得出的结论惊人地相同,连绝对的用词和口气都十分相似。
王田香说:“肯定是他!”
白秘书说:“绝对是他!”
肥原望着张司令:“这么说,就是他了。”
张司令把脸一沉:“把他押下来!”
吴志国被王田香带下楼来。
押下来当然是要审问。有了铁的物证,审问的用词是程式化的,肥原和张司令几乎都背得出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左右开弓,轮番出击——
说,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共党的!
说,你的上线是谁!
说,你的下线是谁!
说,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出来……
吴志国开始还显得很强硬,头脑清醒,用词讲究,神情坦然,从容不迫。但当肥原把老鬼写的原件和他晚上写的四份笔录一起丢在他面前时,他傻掉了!像见了鬼,目光发直,脸色骤然变得僵硬,可想心头是惶恐万分了。肥原是吃特务饭的,察言观色是基本功,看他表情的骤变,知道这事已近尾声。
“招了吧,吴部长。”肥原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到没有?招了吧!”张司令的手指像匕首一样戳在他的额头上。
肥原挪开张司令的手,好言相劝:“我记得中国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你再抗拒就不是俊杰了。”
“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也变不了他的字!”张司令吼道。
“是啊,”肥原指着桌上的一堆纸头,“你不招,但你的字已经招了,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哪。”
“就是说不见棺材不落泪嘛,你现在已经站在棺材面前还有什么好撑的。”张司令抓起一个纸片,丢给吴志国,“看看吧,就是瞎子用手摸也知道,这是你的字!”
肥原呵呵地笑道:“张司令说得是有点夸张了,瞎子是摸不出来的,但我们可以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我给你统计过,总共十八个汉字、三个数字和一个英文字母,你起码有十个汉字和一个数字跟老鬼写得十分相似,可谓神似哦。而其中四个字,那就像是用图章盖上去的一样,或许瞎子也是摸得出来的。”
张司令骂:“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肥原劝他:“放聪明点,招了,免得受罪。”
但吴志国就是不招。坚决不招。他时而以大言相誓,时而以怨声相诉,力辩自己的清白和冤屈,把张司令气得咬牙!把肥原在一群软骨头中养成的脆弱的神经和耐心也折磨得死去活来。
原以为在铁证面前,审问会立竿见影的,可以速战速决,哪知道遇到牛皮筋了,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收不了场。说真的,肥原并不想审问时有个婆婆在身边,刚才不好说,现在一个回合下来——败下阵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他把张司令喊出门,婉言劝其先走。审问这种小事情怎么是大司令干的?司令只需要下达命令,然后在家静候佳音即可。云云。说得张司令骨头都松了,留下了指示,走了人。
肥原送罢司令回来,即吩咐王田香把吴志国带走。去哪里?对面楼里。干什么?当然还是审问。审问是有技术的,地点、方式、用语、环境、气氛、轻重、缓急、步骤、节奏,等等,都是有讲究和技术的。肥原把他押过来,就是在讲究和追求这些东西,希望以此给他加增精神上的压力,压垮他,拖垮他。到了这边,就跟回了家似的,肥原可以一边喝着茶,一边无所顾忌地审问,谩骂,恫吓,用刑,都可以,困了,累了,可以在客厅沙发上休息,也可以上楼去小睡一觉。
起初,审问就直接安排在客厅里,肥原请他坐在沙发上,还叫张胖参谋给他泡了茶。听说他抽烟,又放了一包烟,还亲自给他递了一支。说的也没一句重话,都是客客气气的,甚至尽量给足笑容。旁人看来,怎么说都不像在审问,而像在接待一个老友,或者说远道而来的部下。张胖参谋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刚才没去那边,不了解真情,以为吴部长这会儿已经排除嫌疑,哪知道这是在审问!
既是审问,就是要你说,要你如实招来。你不招,那叫不识相。不识抬举。误把烂鞋当官帽戴。不晓得天高地厚。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哼,见好不收,身在福中不知福,必定是泰极否来。肥原本是有耐心之人,说够了好言好语,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把手上的茶杯朝他扔过去,骂:“妈的!你这不是逼我翻脸嘛。”
王田香看主子发火了,扔的茶杯又给吴志国躲掉了,没吃上亏,有心要给主子长长威风,冲上去,猛地朝吴志国膝盖窝里踹一脚。后者本来就是为躲闪茶杯刚仓皇起身的,立得很不稳当,哪经得住这一脚猛踹,顿时“哎哟”一声跪倒在地上。
肥原走到他身边,咧开嘴,讥笑道:“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说跪就跪?站起来!你不要脸,这身军服还要呢。”看他起来了,又说,“听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别再不识相了。”
吴志国照旧不识相。就是说,他把最后的机会又废了。不认。就是不认!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回不认的方式有变化。大变化。居然声泪俱下地诉起苦来。好像跪了一下,他业有的骨气和脸面都碎在地上,没有了,收拾不起来了。
王田香骂:“别装了,你的尿水不值钱,更别指望迷惑我们。”
肥原对他摆摆手,走过去凑近到吴面前,嘲笑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哭了?我是看不得男人流泪的,跟个娘儿们似的。哭什么嘛,我不要你哭,我要你说。算你的眼泪感动了我,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算我仁至义尽。”肥原把好话说在前,跟着是严正警告,“但你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这绝对是最后的机会。”
吴志国却把补贴的机会又浪费掉了。
不认!
就是不认!
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共党分子惯有的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宁死不屈,视死如归。
是可忍,孰不可忍?肥原拍案而起:“我×!算我开了眼,遇着了你,一块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好,既然你装硬,不吃软的,要吃硬的,好,就给你吃硬的吧。”掉头对王田香丢一句,“看你的了,看看他到底有多硬!”说罢扬长而去,走一半又回头,左右看看,最后指着东头的一间屋对王田香下命令,“到里面去,别吵着我!”
肥原指的那间屋连着客厅,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