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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特开隆恩准许江朔琰出宫休养一段时日;全家人翘首以盼了半日,谁知道这孩子竟然是被人抬回来的,见了人只会笑,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江夫人急得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日日寻医问诊,大夫有都说没什么事,大约是火灾当日吓着了,都说休养几日便好了。
可是休养了好些日子,江朔琰还是起不了床,江夫人生怕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哪还有心思出去笑脸迎人。
我和我娘进去的时候,便见江夫人坐在一张床前,愁眉苦脸的,手里握着一只细白的手,指尖微微泛青,十分的瘦。
不用说这只手一定是江朔琰的了,我瞅瞅他那细得小柴杆儿似的手,果然是个药罐儿模样,不由小小替初雪忧心了一把。
江夫人见是我们来了,赶紧放下江朔琰的手,自己站起身来迎接,我娘便摆手,悄声道:“不用见外,怎么?还不好么?”
江夫人忒忧愁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总是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冷暖,也不知道饿,一日有大半日都是睡过去的。姐姐,你知道我这孩子,打小就多灾多难的,生下来这好几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江夫人抽出帕子,捂着嘴抽泣:“我就指望着他能安安稳稳的长大了把魂养全了,兴许会好些;谁知道这次又出这个事!如今这光景,看着就不行了……要是这孩子就这么没了,我,我岂不是对不起他!生下他时吃那么大的苦,却连一天好日子没让他过过,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还不如不生!”
说着再掌不住,也不管有人没人,自己拿了帕子,泪珠儿便成串的往下掉。我娘松了我的手赶上去捂住江夫人的嘴,道:“不许胡说!孩子听着呢!”
江夫人摇摇头,任由我娘扶到椅子上坐了,细声安慰;我一个人站在床前,留下来也不是,走亦失礼,自己想要上去劝几句,好像也不对,毕竟眼下我还只是个七岁孩子的身形,不好说太多文邹邹的宽慰之词;万般无聊之下,我便信步挪到床前,准备看看小药罐子长啥样。
“秋丫头不要乱跑!”我娘回身叫我:“若是惊着哥哥,叫你好看!”
我吐了一下舌头,心想这床上的人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呢,哪有这么容易被惊到!倒是江夫人在一边拿着帕子擦眼睛,一边吸着鼻子道:“没事没事,让她看看,没准还看好了呢!上回不就是秋丫头生下来,两个小子都好了么?”
……所以说这只是凑巧罢了!
我转过脸去,迎面对上一张雪白的脸,瘦到锥状的下颌上,有刀凿一般的嘴,上面是漆黑不见底的眼睛,一头乌发泼墨般的散在耳边和枕上。
见了我,那抹青白的薄唇勾了一勾,一双乌黑的眼睛弯了弯。
我呆立当场。不是因为这张脸看起来有些熟悉,而是因为……
“娘。”我扯扯我娘的衣袖,小声道:“哥哥对我笑。”
我娘正听到江夫人说前日去请了个批字的先生去算命,算出来说是江朔琰的名字不好,王字带石炎是双火,火克土气,玉石俱焚;偏那江字又带水,水火不容,互相克着了,因此江朔琰才老是不好;正听到起劲处,便低声斥道:“瞎说什么?哥哥睡呢,别闹他!”
我无语的松开袖子,便见那小药罐儿笑出了一口白牙,伸出拆棍儿一般的手,竟然要来拉我。
“找到你了。”小药罐儿笑得脸上惨白惨白的:“这次你还能跑掉不成?”
我脑中一根弦啪的断了,一把推开小药罐的手,站在原地便放声大喊:“娘!哥哥诈尸啦!”
我娘和青羽他娘闻言双双震趴在地上。江夫人嗖的扑上去,抱住青羽便开始号啕大哭:“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终于醒了!你好狠心啊……这样子吓唬娘……”
小药罐朝我投来哀怨一瞥,慢慢的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头青丝顺着白色的中衣倾泻下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薄薄的笑意,声音又轻又细,仿佛一口气能吹跑。
“娘……我饿。”
“好好!”江夫人喜得语无伦次,抱着青羽又哭又笑:“想吃什么?娘喊人给你做去!”
青羽慢垂了眼,朝我这边一乜;我身上便抖了几抖,不知方才那如电光流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嗯……我一时也想不起来,方才听到外面有做寿的声音,是爹爹大寿罢?我竟然险些错过了。”小药罐子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轻声道:“不如叫那位妹妹陪我出去,随便先吃点算了。”
我又抖了几抖,不知何以会在一个不过九岁的小药罐子的脸上,看出奸笑来。
第五十二章
那日的寿宴因为我跟了一个药罐子,而过得十分特别。
我站在灶台边上,手里端一只空碗,特别虔诚的在滚滚烟火间的佩服的对江朔琰道:“哥哥,你实在好有才华!”
小药罐子披了件丁香紫的外袍,波澜不惊的,又扔了一只鸭爪子到我碗里头,旁边的大师傅忙得浑身是汗,还不忘从阵阵油香扑鼻的灶间回过身来讨好道:“少爷,这蹄髈还糯不糯?味道够了么?”
药罐儿瞥我一眼,我心领神会,赶紧冲大厨笑:“好吃!够味了!”他便也点头,十分认真严肃道:“够了,大师傅辛苦了!”
大厨得到了肯定,笑容满面,回过头干劲十足的冲进锅碗瓢盆与灶火间,周身充斥着火红火红斗志昂然的火焰。
话说我忐忑不安的跟着小药罐满园里走,正捉摸不透他要把我带到哪去,又想去前面找我爹和初雪;没曾想转了几转,他停下脚步,清脆道:“到了!”
我抬眼看了看见是厨房,扭过头,无言的看着他。
“方才你站在我身边时,我听到了。”药罐儿挑起眉毛:“你肚子在响。”
我默默的按上自己的肚子,今儿起晚了,只吃了一块糖糕,撑到现在,我已经饿的两腿虚软。
“我爹的寿宴上吃不到什么的。”药罐儿指指厨房:“我让我娘吩咐过了,就在这里吃。”说着,自己先抬腿走了进去,我待要不进,无奈已经先闻到酒肉香,给勾了进去。
药罐儿早已站在长长一排摆满各式菜蔬的灶前等着,见我跟进来,他翻出白森森的牙,笑了起来。他长了一张十分清秀的脸,又因为久病而分外的白与瘦,即便是嘲讽的微笑,此际看起来也格外的柔弱惹人怜。
“小少爷还是这么个脾气,大病初愈,也不在床上歇着,跑到这里来熏坏了你和这个小姐儿,可怎么好!”厨房里的师傅已经开始为晚间的宴席做准备,见了江朔琰,惊讶得手一抖,拍翻一大箩筐蒜苗,指着江朔琰,结结巴巴道:“少,少爷?!”
“嗯!”江朔琰点点头把我推上前道:“我们肚子饿了,先管我们吧!”
那大师傅默默的将蒜头检出来,极熟练的从小隔板里拉出一条小凳来,默默的添了两碗热腾腾的白米饭摆到上头,又默默的指挥其他的人把做好的菜端出来,江朔琰一点都不客气,扒着灶面看了一眼,回身问我:“想吃什么?”
而我只是双手握在胸前看着他,眼神由惊悚慢慢的转变为崇拜。
那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精灵般的孩子,却偏偏爱去厨房打野食。
明明是打野食这种没教养的行为,偏偏他做起来还出尘得很,好像完全不是在吃猫儿食,而是正儿八经的与家人围坐一团用膳那般。
我一边看着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厨房,一边捧着碗,和江朔琰站在一边,我总觉得他能吃能走,完全不像初时江夫人说得那般严重;除开比别的孩子要瘦些,也看不出哪里像药罐子;便不由问他:“你不是病得很严重吗?能这样到处跑么?”
江朔琰看我一眼,撇撇嘴:“是啊,很严重。”
“……明明看起来健康活泼得很。”我嘀咕:“我方才来的时候,你娘哭得好伤心呢!你都听不见吗?”
“吃饱没有?”江朔琰放下碗筷,自自然然的拉起我的手:“厨房里烟气重,吃完了便出去吧!”
“唉!”我急道:“还要去哪啊?”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装病吗?”江朔琰偏过头,一缕发丝划过脸颊:“我们去花园,边走边说。”
常言道好奇害死猫,想我当年实在青涩得很,竟真跟着他,在偌大的府邸里一圈一圈的绕起来。
“我想回家,皇上不让我回,没法子只好出此下策。”
在花园的凉亭里,江朔琰淡淡的嗤道:“本来我还在琢磨,该用什么法子跑出来的;结果正好偏殿有人放火想烧死太子,我将计就计,这不就出来了!”
……原来是故意的么!我当时心里些微有些惊讶于他这么小的孩子如何会有这般算计;忍不住道:“皇宫挺好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