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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打了个盹,梦都还没开始做,便听到当日买来的那对小丫头中的一个,声音中带着惊艳,唤道:“娘子,那位灏公子在外面坐着呢!”
……又来了。我用手抓了两下头发,走出去,果见灏景翘着二郎腿,手里一把破折扇摇啊摇的,张妈站在一边看着他,神色十分警惕。
张妈不喜欢灏景,说灏景老是趁着尹无暄不在的时候来,且长得油头粉面的,看来不甚君子,娘子平时还是少与他打交道好。
虽然尹无暄同她说了,灏景是我们儿时旧交,然而张妈仍然觉得这世上被故交撬墙角的例子多了去了,还要尹无暄多防着些。
灏景见我,站起来,勾嘴一笑:“冉冉!”背后如百花齐放,暖风袭人。
我叹口气,道:“张妈,你去看看米还够不够,不然去买些吧,听说近两日新米上市,小古馋得不得了。”
张妈更加警惕,气鼓鼓的剜了灏景一眼,不情不愿的答应了,然而神色仍是气愤得很,一边往外走,一边不住的回头谴责灏景。
“你家的仆人有些盖主。”灏景眯起眼睛,咂咂嘴。
“她是好人,再说活了几十年,鸡鸣狗盗的事情看多了,难免有些偏见。”我笑笑,心里小声加一句:
更何况,你实在是不怎么像好人。
灏景瞄我一眼,笑着摇头:“你同应龙一样,总是替别人说话;这也好也不好。”
“……你做什么又跑到这里来?”我横他一眼:“都跟你说了,别老往我这里跑,你身上的仙气那么重,给青羽察觉……”我省起自己失言,慌忙住了嘴。
“给他察觉怎么着?”灏景看着我,似笑非笑:“现在他已经是帝俊了,你说的,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怕什么?”
我伸直脖子,摸摸头,笑了一笑:“对对,我忘记了。”
“你忘……”灏景以手罩脸,我默默的坐了一会儿,看了看左右静悄悄的房间,再看看日上三竿,白花花的太阳,盯住前门,直视前方,咳了一声:“嗯,那青……帝俊,应该没事了罢?”
“当然!”灏景嗤道:“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他会来找你,莫说你临走时把他的记忆洗得那么干净;便是你没做干净,此刻紫苏正同帝俊叙旧,一时半会,还完不了。”
“紫苏?”我愣愣,想到那特别的金眼尖耳,了然于心:“紫苏便是红莲吧。咳,想不到,伏羲机关算尽,赶尽杀绝,最后入主天宫的,还是你们。只是这次你也忒不谨慎了,说走便走,现在天宫乱糟糟的,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办?”
我本来想说万一来个人把你端了怎么办,可是后来我想了想,能端烛龙的人,现在恐怕还没生出来,是以便没说。
“不是有你哥哥罩着么?”灏景甚流氓的打了个哈哈:“再不济就让他们闹,反正天宫又不是我建的。”
他掩着嘴,笑容里分明写满了狡猾。
我看着他那毫不在乎的模样,心底忽然有些发凉。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阴谋,挖好了坑,布好了陷阱,等着有人往下跳。
等谁呢?
“你不要那样看我,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紫苏是……她嘛,听见帝俊和你有难,急的连孩子都顾不得生就要下来。”灏景有些无奈,:“谁知道你又跑了。”
“呃……”我擦擦汗。
灏景委屈扒拉的转着手里的小茶盅:“没法,我只好劳累一些,让她早些把孩子生下来,这才放心下凡来。”
我十分想问他究竟是干什么的,连生孩子的事情都能左右?!
“不用这般惊讶么!”灏景妖孽横生的笑起来:“应龙以前也常做这种事。”
应龙还管帮人催生?
我头皮炸了一炸,收回飘忽的目光:“我毕竟不是应龙……”
催生什么的,找尹无暄或许还靠谱些;我现在别说催生,折个菜还腰斩。
灏景转着扇子,闻言便笑道:“咳,不说了!这些事情说起来,永远都没个完的。”他站起身来:“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现在找不到我,只有我多记挂着,多走两遭费事了!”
他一脸“感谢我吧!尊敬我吧!崇拜我吧!”的表情,我扯扯嘴角,半日憋出来个:“有劳你……费心。”
“唉,没办法!”他明晃晃的笑容十分嚣张,两手拢在袖子里,摇头晃脑:“我一向就是这样不辞劳苦又不计报酬的,你无须太过意不去!对了你这茶好难喝,改日换一种罢!”他嫌弃的瞅着那碗茶,撇撇嘴:“凡间的茶,总是有些粗糙。”
“让天君喝这么粗糙的茶真是对不住!”我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得厉害:“你回天宫去,那有好茶喝!”
他捂着嘴呵呵的笑得十分狡黠:“现在还不行。我儿子才刚出生,怎能圈在那小地方关坏了?”天君眯起深长的紫眸,摆出深沉睿智状:“小孩子,就是要多经历些风雨,方能见彩虹。就譬如你收养的那朵蘑菇!在天庭长了近万年,都修不出个人形来;在人界呆了不到半月,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蘑菇刚哭过,此际正在房里睡得贼香;打从他俩第一次见面起蘑菇便是那么大,我倒想问问灏景那只眼睛看出来蘑菇长了,还长得一日千里的。
我瞧他一副放眼未来,准备在人间做长远打算的架势,忍不住就多了句嘴:“你就不怕你不回去,被我哥端了么?”
“呵!”灏景轻嗤,好像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博伊么?其实我觉着他那样做倒还有趣些。”这厮像没骨头般,一歪身子,顺势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茶盅,唇上慢慢浮起一抹笑:“那正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哥那条小龙要用怎么个端法,将我扳倒。”
虽然早料到,但亲眼见到他那副毫不上心的模样,我仍然觉得有些寒凉。
“我这次到凡间来,还有一个原因。”灏景将茶盅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眯起左眼细细的看:“不过没关系,反正姑姑你自己保重就成。天庭么,你想回去便回去,不想回去,在这里住着也成。我看你过得挺滋润的,多玩玩也好。”他狡黠一笑:“我不会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的!哪怕帝俊问起来,我也不会说的!”灏景站起来,如猫般伸长脖子,晃了一晃:“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了。哦对了!”他走到门口,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握拳砸在左手上:“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姑姑,褚玉仙君近日似乎下凡追妻来了。他手上有紫菱镜,恐怕找到你是早晚的事。”
“咳!”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跳起来质问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早不说?!”
“唉呀!”他极浓丽的笑起来:“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么!再说这种事情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呢!”说着,但见黑影一闪,他已然不见踪影。
“还有过几日紫苏大约会过来瞧你,小心别给她吃太多鱼,她上火。”
极魅惑的声音绕梁不绝,原本树枝上站着的一只放声大叫的呆头鸟,听了他的声音,竟爪子一翘,直勾勾从树上掉下来,砸到地上,还一脸销魂状。
我恨不能将这小祸害,哦不,老祸害的舌头拔掉。
灏景正准备推门时,那门忽然开了,接着,一道蓝色的身影僵在门口。
“……天君……缘何驾临此地?”
尹无暄一脸迷茫,自推门进来,一身寻常布衣,除了药草异香,还有阵阵极淡的脂粉气。
灏景飘出去,慈爱的看着尹无暄道:“往日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待本座回去后,定还你个清白!”
尹无暄偏偏脑袋,末了,抱拳行礼微笑:“……多谢天君明察。”
“没事没事!”灏景似乎甚中意尹无暄,伸手虚扶了一把不让他行君臣礼,又拍着他的肩膀,摆出天将降大任于仙鹤的派头:“我姑姑这段时日便麻烦你多费心照料,我知道此番任重道远,希望你能不负所望,好自为之!”
尹无暄神色淡然,闻言又行礼道:“此乃小生三生有幸;自当竭尽所能,请天君放心。”
灏景又呵呵的笑起来:“你这孩子看起来便妥当,交给你,本座自然放心!我走了!你不用送!”
尹无暄站在门口,一点都不像想要送灏景的模样,闻言便垂首答应:“是。”仍是淡淡的。
灏景同尹无暄见了几次,每次鹤兄都是一副清冷傲然的风骨,好几次我都替他捏了把汗,不过灏景倒似真的挺中意他,平日说话,亦不甚刻意隐藏自己是烛龙之事;尹无暄有时候听他“孩子”“孩子”的叫,也只装听不见,并无任何表示。
目送灏景离去后,尹无暄收回伸长的脖子,反身关了门,走到院子里,先不说话,转身查看院里晒的一些草药,一筛子一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