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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神情的复杂变幻,都没有逃过堂上主审官的眼睛——张颀暗想,“果真是苦肉计!我原来被他骗了!”阵阵难言的失望和悲伤,如巨浪般涌上心头,张颀狠狠掐着自己手腕,面上保持着漫不经心的讥诮,“犯人为何不答?”
张颀的问话,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浇散了蒹葭的胡思乱想,刹那间,蒹葭有种从梦中醒来的感觉,眼神瞬息恢复了冰雪般的淡漠,“正是苦肉计,我们原本势不两立!”
张颀心中再次狠狠一痛,他定定注视眼前遍体鳞伤的沙人,他要看清楚这个口是心非的敌人——他的同伙芙蓉等人早已供认,魏蒹葭化名江秋,乃是非城的奸细,惯于吹箫杀人。他多年来潜伏于木都城,假借戏班的名义,与是非城暗通曲款,屡屡向是非城泄露南国军情。入宫以来,他刻意逢迎自己,谋取信任,伺机向是非城传递南朝动向,入夜又每每潜入皇城,搜寻玉昙花和赤焰金鸟的下落。去年五月,江秋随军其间,预先向敌寇传递军情,并暗中杀死砂州郡守陆渊明,阻扰军备运输。去年八月,江秋联合刺客,妄图刺杀自己,夺取玉昙花,去年十月,他出谋划策,假借自己名义,行刺秦二,嫁祸给自己……
这样的敌人,却天天跟在自己的身侧,与自己同枕共眠,听着自己絮絮倾诉心事,和情话。张颀再忍不住苦笑,他的眼神里,浮现出深刻的哀痛,“魏蒹葭,你告诉我,从前你跟我说的,到底有几句是真话?”
蒹葭有些虚弱地闭上眼睛,认真地想了一想,复又睁开眼来,一字一句,从沙人渗血的唇角慢慢吐出,“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郎君,我素日所言,并不曾欺瞒你,都是我的真心话呀……”
三日后,榻上养病的皇帝批准了张颀定谳魏蒹葭的绞刑,魏蒹葭乃卑微沙人,所以无需进行三复奏①的程序。南朝遵守秋冬行刑制度,如今是肃杀九月,正合适处决死刑犯人。魏蒹葭被当众绞死,尸首陈列三日,以示惩戒。
魏蒹葭死刑处决那日,张颀并未到场。他吩咐赵耀,一早挑选魏蒹葭喜欢的服饰,遣人带去狱中,并为犯人沐浴整妆,送他干干净净地上路。赵耀回来复命时禀告说,张颀送去的首饰,魏蒹葭一样也没选中,他的手腕上,依旧佩戴着亡母的遗物,那支水仙花缠枝的金跳脱。魏蒹葭还留了句话给张颀——“郎君,我其实不姓魏,也不姓江,我本姓沙,沙峥嵘是我故去的父亲。”
萧兰不辨真
“梅儿,别哭了,咱们再等等消息,一定会有办法的。”油壁车内,白灼华举帕子替张漪拭擦眼泪,眼神带着些许的无奈,低声劝慰嘤嘤哭泣的公主。
“他性格倔犟,言语冲撞,又不肯低头,”张漪两道烟眉纠结在一处,愁泪千行滚过唇角的面靥,“如今身陷囹圄,不知要吃多少苦……”
张漪言语中的他,指的是黑国储君明珠,张漪的未婚夫君。南黑皇家联姻,明珠迎娶张漪,是早已定好的天家喜事。然而,今年六月,明珠忽然向张思新提出,不愿迎娶南朝公主。张漪恼羞难当,发誓与明珠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张漪嘴上赌咒,心中却对这位英俊的郎君念念不忘。两月之后,黑国发生了一件惊天命案,张漪的一颗芳心,不自禁地又悬在半空之中。事情是这样的,黑国出生仅八月的小皇子澄江,莫名受到惊吓,猝死皇城。黑国皇帝无尘悲恸震怒,查明缘由,明珠被指认为幕后凶手,他嫉恨幼弟蒙宠,担心自己储位不稳,故而痛下杀手。
虽然明珠一直厌恶小皇子的生母,黑国新的皇后娘娘,还曾公然闯宫弑杀后母,然而,张漪怎么也不相信,明珠会作出弑弟的行径。黑国接踵传来坏消息,明珠对罪行供认不讳,皇帝大怒之下褫其封号,打入监牢。张漪心乱如麻,匆匆求父亲救助明珠。不巧的是,张思新正卧榻养病,他本就恼恨明珠悔婚,置自家颜面为无物,更兼南朝国内纷乱不断,张思新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去管邻家的闲事?他断然拒绝女儿,责令她莫再提起明珠。张漪无奈,哭着寻找大哥相救。张颀与明珠交往深厚,本拟设法营救明珠,他安慰妹妹宽心,立刻遣人携带银钱赶赴黑国土城,打探情况,伺机援手。
张漪于闺阁中等候消息,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安生。这日正逢十五,公主照例约白灼华去万年寺烧香祈福,一路之上,女儿家愁情百结,长吁短叹,珠泪乱滚,恨不能将眼泪穿成金缕,递入狱中宽慰郎君。
白灼华一边劝解张漪,一边在心中唏嘘——赤焰金鸟的逃离,似乎将南朝的国运一并席卷而去。金鸟获释后,南国的形势天翻地覆。八月以来,各地沙奴纷纷暴动反抗,北国战事更不太平,而皇帝始终搁在心间的二皇子秦韵文伤重昏沉,生死未卜。如今正值十月,张思新照例居于白辱阁休养,也不知皇帝面对残荷枯水,心中是何等地郁结烦乱。
屈指算来,燕霡霂仙逝已然十月。这大半年来,张思新多次向白灼华暗示,欲纳她入掖庭,白灼华每每言辞躲避,张思新虽不追逼,然而,从这位中年君王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少女读出了男子蕴藏的渴望和深情。想到这里,白灼华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脖项的香囊,自从佩戴香囊以后,体内的魂灵似乎受到了某种神奇力量的压制,自己的情绪也稳定许多。
今日往万年寺上香,白灼华暗暗祈福,南国国祚太平绵长。为免招摇身份,这次前往寺庙,张漪照例只带了十数名金吾,并未驱赶游人开道,众人打扮成寻常人家的模样。车行了一阵,忽然前面吵吵嚷嚷,仿佛发生什么大事。两人拉开幔幕望出去,街面数百人摩肩擦踵挤成一团,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路人指指点点,双眼放光,不知议论着什么,白灼华吩咐侍女前去询问,等了一会,侍女沉香回话,脸上带着惊讶和些许的兴奋,“娘子,那个死刑犯的尸首,被人劫走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微微变色。沉香口中的死刑犯,指的是轰动全城的沙人魏蒹葭。他盛名多年,前几日官府处之以绞刑,闹得全城沸反盈天,观刑者不计其数。无数女娘掩面哭泣,有的当即昏死过去,跪地哀恳者更是黑压压排布了大片。朝廷下令,绞刑之后,陈尸三日,以儆效尤。魏蒹葭的尸首高高挂在旗杆之上,官府派驻士兵,日夜看守。
沉香眼神中透着好奇,双手比划,“挂尸首的旗杆多高呀,守卫的官兵们人数又多,也不知道什么角色,这么神通广大,悄没声息地劫走尸体,到今日清晨才被发现。”劫死囚尸体,与死囚犯同罪,张漪止住哭泣,眼中闪过犹疑,“何人如此大胆?”她的心中,立刻划过一个名字——自己的大哥张颀。哥哥对魏蒹葭的喜爱,张漪清楚不过,听说张颀定谳蒹葭死刑时,提笔的手一直发着抖,他座下能人众多,劫走尸首掩埋,绝有可能。
白灼华也听说过张颀与魏蒹葭的风流韵事,叹息一声,“人死为大,早日入土为安才好。”麝香一旁插嘴道,“这么美的郎君,真正可惜了!”众人啧啧惋惜,惟独苏荷低头不语。白灼华心中奇怪,“这丫头平日最多嘴多舌,怎么今日做了闷头葫芦?”打量苏荷,她正摸着手臂上的金腕钏出神。白灼华忍不住问,“莲儿,你怎么了?”
听白灼华呼唤,苏荷猛地回神过来,愣了一下,忽而笑道,“娘子,你看我的金手钏好看么?”白灼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咦,我记得从前你只戴一支,如今怎么成双了?”苏荷点了点头,似笑非笑,“正是成双了。我娘的遗物,原本就是一对,多年来我只当丢了,昨晚忽然寻出来一支,这不就团圆了?”
她的笑容有些奇怪,白灼华低下头,再次细细端详她手腕上的金跳脱——手镯雕刻成水仙花样式,除了黄金打造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不知怎的,白灼华心里咯噔一下,脑中模模糊糊闪现一个念头——眼前的场景,似乎十分熟悉,好似哪里曾经发生过。她仔细想了一想,会是什么时候?一旁的麝香笑着打趣,“莲儿最爱沉甸甸的金货,如今手钏失而复得,她平白地赚到了一笔,怕是欢喜得觉也睡不着!”苏荷斜睨麝香,轻轻地笑了一笑,“可不是么?我昨晚果真睡不安稳——牵挂这么些年,如今终于知道了它的去处。”
她最后的一句话说得很慢,语气与素日不同,沉香忍不住取笑,“就数你小气,一个金镯子,值得牵挂多年么?”苏荷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众人话题又回到魏蒹葭身上,这么个娇滴滴的艺人,竟然是潜伏的沙国奸细,大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