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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曦脑海里,浮现出旧日的一片火海,白灼华的心却狠狠的一跳,她早就听说,皇帝悄悄将心爱女子的遗体藏于深宫禁地,如此说来,自己倘若炼制返魂香,分离体内的魂魄,或许就能救活上官清,也就等于救活了自己。白灼华碧绿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蓦地起身拜倒,“多谢先生指点!”
君恩应不绝
白灼华脑中存了念头,当日进宫,晚间径直宿于昭穆殿中。好不容易捱到深夜,白灼华悄悄起身,辨别方位,向着禁宫奔去。
夜空一片青黛颜色,玉梳形状的月轮朦胧,清而不亮,沿途梅花幽香延绵不断,泼墨山水般的花草树木,于浓黑中透出点点斑驳,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禁宫靠近皇城北边,比邻三清观,平时人迹罕至,夜半越发静得骇人。白灼华一颗心扑腾乱跳——夜间游荡皇城,私闯禁宫,倘若撞上巡夜的禁卫,自己又多出一桩大罪。然而,她又怎能不去?她终要证实一下所想,方可安心。
深夜阴气渐浓,也许体内的魂魄作祟,白灼华的胆子,慢慢壮了起来。她熟悉皇城布局,轻巧地躲避禁卫的视线,终于抵达禁宫。厚沉的宫门紧闭,高挂的两盏灯笼如同一双眼睛,冷冷地俾倪着来人。白灼华迟疑片刻,伸手推门,咯吱一声,院门竟未落锁,缓缓晃荡开去,一阵凛烈的阴风,从门缝里疯狂扑出,劈上少女的面颊,冰冷刺骨。
白灼华打个寒噤,犹豫着向内张望,昏黄的灯光摇曳,眼前依稀伫立着一块硕大的山石屏风,遮挡住了视线。少女定定心神,踏入槛内,饶过屏风。泠泠月色下,院落的花木跃入眼帘,少女的面色蓦然一凝——眼前的一切,竟然如此地熟悉!这里分明重现自己旧时云国居所的模样。她仿佛又回到云国浮城,满园飘香的风月楼里,他们饮酒欢乐,醉生梦死。冬日老梅盛放之时,她挖掘树根深处,埋下一坛龙脑酒,待到翌年春暖花开,两人坐于树下,弹琴吟唱,竟日饮不足。
白灼华轻轻弯腰,抚摸树下的石凳,凳上镂刻的“非”字还在!那是一次醉酒后,双颊酡红的少年炫耀内力,指尖力透石壁,书写而出。她笑着要他写下自己的名字,少年却写了这个非字。刹那间,她读懂了他眼底的怯弱和矜持。哎,这位痴情的君王,也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从万里以外的天上之国,历数女子用过的物件,再逐一完好无损地搬回南朝皇宫里!
胸中生出一丝愧疚的绞痛,白灼华慢慢步入香闺。因为时常擦拭,房中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就在近前,即将探身出来,迎接佳客。墙上悬挂清丽女子的画像,几上的掐丝珐琅龙凤蛋瓶①里,疏淡地插着数枝红梅。再往里间,一张镂刻云龙花纹的紫檀木架子床立在卧房正中,两侧灯笼的微光投射到床前,依稀描画出帷幔佳丽的姣好身形。“她的遗体,便在榻上么?”白灼华的心跳止不住地加快,她一步一步,缓缓走至床榻边上,屏住呼吸,伸手掀开了帷幔。
伴随帷幔的轻轻舒展,一股寒气迎面扑来,猝然不及的闪亮光华耀花了白灼华的眼睛,她闭上双目,停了片刻,方才慢慢适应着张开——榻内遍布寒冰,簇拥着当中一具水晶棺柩。帐顶一颗硕大夜明珠,照耀出棺中女子的绝代容颜,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女子仿佛熟睡一般,嘴角挂着浅浅笑颜。
白灼华的胸膛仿被重重捣了一下,就是这位娘子么?张思新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死去多年的女子,犹自保持着鲜花般娇妍的容颜。榻上的上官清,似乎并未逝去,只是沉入一个甜蜜的美梦,不久以后,女子就会苏醒,燕燕轻盈,莺莺娇笑。
白灼华神思迷蒙,呆呆凝望女子,不知怎的,胸中滚过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泪水蓦地溢出眼眶。榻上的女子,沉入梦乡碰到的是谁?她流连尘世,祈盼的人又是谁?她似乎与自己纠缠着藕丝般、千丝万缕的纠结,斩不断理还乱。白灼华忽然有些羡慕她——这位娘子,敢爱敢恨,比自己强得太多了!自己,自己?她是谁,我又是谁?
何泰锐!这三个字忽然钻入白灼华的脑海,她沉入梦乡碰到的是何泰锐,流连尘世祈盼的也是何泰锐。她辗转与自己合为一体,所为的只有这个男子,这个如天地一般顶立的男子,何泰锐!白灼华脑中轰隆作响,何泰锐这三个字仿佛一把尖利的凿子,凿着她的头颅,凿得她头痛欲裂。
白灼华狠狠掐了自己胳膊,拉回自己迷惘的思绪,“我不是她,我是白灼华,我要尽快离开这里,尽快炼制返魂香,我要设法救活了她,助她脱离皇城这个囚笼,成全她和夫君的一片痴心。”白灼华无暇细思,这个返魂的过程何等艰辛,少女神思迷离,不住告诫自己,“我不是上官清,我是白灼华——我要快些逃离此地,以免神晕目眩,失了方寸!”
白灼华正待逃离,耳边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少女心头一惊,是张思新来了!怎么偏偏这时候来?白灼华暗叫不好,慌忙抢身帷幔之后,凝神屏息,唯恐君王察觉。她刚刚隐藏身形,就见张思新提着琉璃宫灯,步入房中。他的脚步轻柔,似乎唯恐惊醒梦中佳丽。朦胧的灯光映在君王面上,流转出淡淡的光华,透出几分幽凉、忧伤和无奈。
张思新的神情,不复平日的威仪森然,灯光拉长他的身形,连白玉地砖上的淡淡人影,也透露出落寞和孤独。白灼华胸膛涌出一股强烈酸楚,那酸意冲上眼眶,激的她双眸一热,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二十年来,他便一直守着这具不说话的尸体么?他守着的,何止是个不说话的尸首?他守着的,分明是无穷无尽的绝望。他可真傻!精诚不散,终成连理,这些分明哄人的鬼话,他明明知晓,却为何不肯放弃,却偏要折磨自己?白灼华不敢擦拭眼睛,泪水濡湿了她的面颊,流入颈窝,烫疼了她的肌肤,只烫到心灵深处。
按照禁宫惯例,每逢初五夜晚,禁宫服侍的黄门都会点燃宫灯,虚掩宫门,悄然退去,留待君王独自前来。今日正是初五,张思新照例前来,他挂好宫灯,走到女子榻边,却不似往常那般掀开帷幔,只静静站立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君王忽然开口,“蒟蒻,还不现身么?”
张思新踏入房中的瞬间,幽幽绿萼香扑鼻而来,君王心头涌起一阵惊怒——原来是她私闯禁宫!好大的胆子!这里的一切,是张思新为自己年轻岁月留存的一片净土,他不愿意任何人闯入,打扰榻上娘子的安宁,或者窥探到自己心底的秘密。这个大胆妄为的少女,肆无忌惮地闯入,剥开君王隐藏于心的陈年伤疤,探查到自己不欲人知的软弱和回天乏术的挫败感。对于骄傲的张思新而言,这不谛揭示出一个莫大的耻辱——其实,骄傲的君王哪里知道,他的年轻岁月,那个清俊而多情的影子,早已深深镌刻于眼前少女的心中,挥之不去。
张思新一语道破少女行踪,白灼华呆了一呆,慢慢移出身形,她不敢抬头,唯恐君王瞧见自己的满脸泪痕,窥破自己的激荡心绪,窥破自己的奇怪身份。白灼华死死盯住地砖,不敢开口。尽管如此,她也能感知到,张思新的双眸神光流转,射出两道锋利的光芒。迫于君王无形的威慑力量,白灼华双膝软倒,慢慢矮身下去。
张思新眼神冷冷,“你来此作甚?”白灼华喉头哽咽,停了半晌,将千言万语,化成一个深深的跪拜,“阿奴——知错!”张思新并不理会她的求饶,提高声音,重复问了一遍,“你来此作甚?”白灼华竭力稳定情绪,用细细的声音回答,“阿奴睡不着,随便走走,不经意来到了这里。”许是心头发虚,她解释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张思新低下头,定定瞧着少女,他的眼神深处,泛起冷冷的光,“果真视国法于无物——宫闱禁所,是你乱闯的地方么?”白灼华依旧恭顺跪拜,“阿奴知错。”张思新气极而笑,“认错倒快——”跪立面前的小小人儿,想来怕的厉害,她浑身都微微发抖,连声音也带着颤音。张思新有些疲惫又有些厌烦地望着她,在心底迅速掂量了一下,沉声吩咐,“你且回去,明日跪在香堂思过。”说罢背手过去,再不看她一眼。
白灼华肩膀抖了一抖,应声告退。跪拜完毕,她缓缓站起身来,凝望君王的背影——暗夜之中,失去白日众星捧月簇拥的君王,格外地形单影只,孤寂可怜。白灼华忍不住开口,声音仍旧有些颤抖,“你——忘了她吧!”张思新猛地转头,目光如针,“你说什么?”白灼华垂下眼睑,却还是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