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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舞青萍
☆、变故起
早春三月,冰雪消融,昌河解冻,河道两旁处处草长莺飞。田陇边,数不清的野花好似发泄憋了一冬的心思,再也等不及了,争相展示出最绚烂的色彩,在明媚的阳光下,带着淡淡的光晕,晃的人眼也花了。在这样美好的风景中,任有多大的烦心事也应该忘怀了,当然也有特殊的情况,就是俞海村的大户俞家。
走到俞家巍峨的大门十步开外,就能感受到这里的悲痛哀伤的气氛。入眼之处一片缟素,门口两盏白色的大灯笼,似也在诉说着主家的悲伤。俞家的家主俞正棠本是京中工部四品给事中,正月里京中东南部地龙翻身(就是现在说的地震了),连皇宫的殿宇也多有坍塌,宫外京官聚居的吉祥里更是房屋连片倒塌,损毁严重,俞正棠夫妇就是不幸遇难的十几家官员中的一家,俞家除他二人之外还死了两个姨娘,一个嫡次子,四五个家人,伤者二十余人,幸好嫡长子俞子诺在国子监读书,未在家中,才躲过一劫,但其媳妇乐氏本也四个月的身孕却因此受惊流产。消息传来,俞家老宅上下痛哭失声。月前子诺扶灵回家,与家中的祖母和二叔三叔等亲人相见,免不了又是一番伤悲。
俞海村紧邻昌河,这昌河直通京城,得此地利,村中人无论是种田做生意的,大多富足。俞家更是村中首屈一指的富户,俞老太爷早些年已经过世,他的正妻俞老太太俞海氏,就是本村另一大家族海家的女儿,长子俞正棠自幼天赋聪颖,读书上进,中了进士后又授了京官,大大的光耀了门楣,俞家也完成了从地主到官宦人家的转变;次子俞正渠乃是海老夫人的陪房丫头月姨娘所生,倒也老实,如今就管着家里的田地庄子;三子俞正荣是胡姨娘所生,并不出众,两个庶子聘的都是本地富户之女,二太太娘家姓邱,三太太娘家姓陈,幼子俞正栾则是一个异类,性喜经商,胆子又大,仗着老太太的宠爱走闽南,入川陕,大夏国的十停疆域中到去过了七八停,一年在家的时间多不过二三个月,耽误到如今也没有说定婚事。嫡长女俞正桑嫁给了兄长的中进士时的同年舒守道,跟着夫家远赴外任,一个庶女俞正杏嫁了邻村的富户翁家。
士农工商,俞家人四样中也占了三样,四兄弟同心协力,紧密团结在以大哥为主的周围,倒也过得蒸蒸日上。再加上俞家第三代的嫡长孙俞子诺也是个读书的材料,十五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二十岁聘了父亲同僚乐御史之女乐如晴为妻,入国子监读书,眼看着又是一位政坛新星。俞家正是这么顺风顺水的时候,天降大灾,不仅夺去了长子一家数口人的生命,孙媳乐氏四个月的身孕也掉了,长孙俞子诺的政治生涯也只能暂停,回家守孝三年。
齐齐整整的三进大院里,下人们脚步声轻轻,几不可闻。即使各处明晃晃的灯火也没能给这院子增添一点人气。东院与正堂相连的厢房中,屋角花梨木几上摆着一尊海棠錾金双耳香炉,静静的吐着云纹般的香烟,旁边花梨木卧榻之上,手拿佛珠默默不语的正是俞家的老太太俞海氏,她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平时保养不错的脸上难掩憔悴悲痛之色,下首所做的正是长孙俞子诺,因受连日来的奔波和白事的操劳,冷峻的脸上满是胡茬,几次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之后,还是俞老太太先开口了:“你四叔还没音信么?”
“还没有。出事后孙儿就派了人分三个方向找寻四叔送信,只因不知四叔踪迹,至今尚未找到他。”子诺口中的四叔就是老太太的幺儿俞正栾,他平时流连山水,兴之所至,走到哪个地方有所留恋才送信回来报个平安,是以家中突发大事竟是无法联系到他。
老太太眼眸一暗,“哎,他倒是逍遥,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拘着他,弄的如今用的着的时候却跟没有这个儿子一样。”老太太顿了一顿,“今日之事你也看清楚了,你三婶话里话外竟是要分家的意思。哼,你父亲在时,他们说的千好万好,什么家人齐心才能家族兴旺,兄弟之间长长久久的一套一套,无非是想让你父亲提拔帮衬他们的子评罢了。也不看看自己孩子是个什么材料,子评如今也要二十好几了吧,还是个秀才,举人考了三次都不中,就是帮衬也早着呢。如今你父亲没了,立马改口说家计艰难、子侄众多,什么村里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早就分了的云云,也亏她说的出来。”子评是俞正荣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子详,两个妹妹子谨和子话。
子诺沉默了良久:“捧高踩低也是人之常情,以前他们巴望父亲在官场上照顾一下自己孩子,现在没了这个指望,另谋他路也不稀奇。我看不只三叔家有这个心思,二叔家只怕也是同一想法,听说子语原定的杜知州的女儿,两家只等下定了,如今出了这等事情,杜家颇有悔婚之意,只怕他们背地里还埋怨我们家带累了大家才是。”子语是俞正渠的孩子,他下面还有个弟弟子谊,妹妹子谚。
“你二婶三婶都是商人的子女,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因利而合,无利即散,可叹你二叔三叔我都是当亲儿子一般养大,如今看着你们大房人物凋零,竟也闭口不言,任由这些妇人胡说,真真让人寒心。” 俞老太太多说几句便有些喘,身边的秦妈妈立时端起茶杯凑到她嘴边,一手还轻轻在老太太背上顺着。
提及过世的父母幼弟,子诺已经红肿干涩的眼中又蓄满泪水,哽咽着安慰祖母,“祖母若因这等人伤了身子是大大的不值,孙子虽不才,倒也不怕他们,就依了他们分出去倒也清静。”
“不成。”老太太口气坚决的打断了孙子,看了一眼他年轻气盛一脸桀骜的神情,缓了口气后细细的说道:“如今确实还用得着他们,我们俞家的根本是农事,庄稼地里一年到头需应时下种,督人耕耘,秋收冬藏,种种庶务细如牛毛,你和你父亲都是自小读书,于这些事情毫无经验,你媳妇又是个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更加不懂,我也老了,管不了事。如果他们分家另过,只怕田庄之事就让你们应付不来,更别提你安静读书,准备三年之后的起复。为今之计只能稳住他们先过几年,祖母替你培养几个心腹管事之人之后才能慢慢图之。你如今热孝期间也不好纳妾,我记得以前跟你的丫头翠竹倒是农户出身,你收了她做通房,以后也好替你照看家里的事务。”
“回祖母,孙儿不孝,这翠竹,还有沁梅风荷,自乐氏来后半年就找了个理由都发卖了,不过,祖母可还记得铃兰?”
“铃兰?”老太太低头想了一会儿,“以前你身边似乎有这么个人,眉眼圆圆,笑起来倒也讨喜,只是不爱说话,也不太见人。”
“正是她,这丫头胆小安分,以前孙儿也没有多留意,有翠竹他们在的时候也显不出她来,正因为此乐氏倒还没有怎么为难她,乐氏来后三年无有所出,母亲才做主给她抬了姨娘服侍我,才发现她听话懂事,率真可爱,倒也投孙儿的缘。说起来她也算农户出身,那年安徽发大水他爹带着她乞讨到咱们这儿,父女皆病了,实在过不下去才卖给了咱们家的。”
“那也只能是她了,慢慢调|教吧,明天你带过来先给我瞧瞧。”
“孙儿还有一事回祖母。出事时下人住的房屋倒了好几间,这铃兰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虽没有伤,但是好像吓着了,头脑不甚清楚,人也不认得,着实可怜。孙儿在京时请了个大夫瞧了一下,谁知,谁知那大夫却看出来似有一个月的身孕,因着月份浅,也不敢十分肯定……”
“什么?”俞老太太精神一震,自榻上直起身来,“你说她可能怀有身孕?”
“是的,只是也不肯定,孙儿也未和任何人说过。”
俞老太太吁了口气,重又歪回榻上:“若是她真的有孕,那是老天保佑我们俞家啊!这样吧,明天你拿了拜贴去昌州城里请你叶爷爷来来给她看看。”她转头向秦妈妈说道:“若是真的诊出有孕,叫人收拾了后面的兰晖阁,再叫刘妈妈带着金屏及两个小丫头伺候着,以后她的一日三餐随我吃小厨房。”其实怨不得老太太如此重视此事,本朝尊崇孝道,守孝三年期间不得有夫妻之事,虽然大多数人并不会严格遵守这样的规定,但是孩子是不能有的,乐氏的孩子掉了,若是铃兰有孕,那么大房就不用等到三年后才能迎来新生命。如今大房只剩子诺和妹妹子谣,更急需一个孩子延续香火。秦妈妈忙一一应了吩咐之事。
老太太又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