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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叔你还没听说吗?南京城里的新官家已经下诏永免丁税了!从今往后一文钱身丁钱都不用交!你家三哥儿、四哥儿也不必再隐东躲西藏了。”
王三先是一愣,马上又哈哈大笑起来,“小十七啊,吃了四个月的兵粮,不但会写字了。连笑话都会说了。”
刘士奇急了:“圣旨也是俺敢乱说的?!真真切切从俺营的吴都指那里听到的!”
“胡说八道。”王三笑着摇头一万个不信,“听说从大禹治水开始,就是要当差纳粮了。从没听说能免去身丁钱的,能少交点就是万幸了。何况还正在打仗呢,府城外的大营里,几千人要粮要饷……”
而刘士奇虽只在军营中住了四个月,却被彻底的洗了脑,立刻道:“如今的洪武天子最是仁德爱民,在台湾十几年也是始终没有收过一文钱丁税!”
“当真?”王三不笑了。
“千真万确!”刘士奇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传单,“这是俺回来前,都头交给俺的,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不是俺空口说白话。”
王三见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拿出了证据,不由得不信,一拉刘士奇,兴奋的道:“走!回村跟大伙儿一起说去!”
※※※
半个时辰后。
王三和刘士奇已经回到了两人所居住的上姜湾。而新兵带回来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听到消息的村民,一下便挤满了刘家的一间土坯茅屋。而挤不进去的几十人,便从门窗处拼命向里伸着头。
在屋中,十几个在村中有威望的老人围着刘家的小十七,左一句右一句、七嘴八舌地问着。还颇有几个读过书,常去州中的,在村民中算得上眼界大。见识广,把脑袋凑在一起,翻来覆去的读着刘士奇带回来的传单。尤其是传单最后,印刷得有些模糊的几颗大印,更是将鼻尖都凑上去死盯着看。
“丁税不用交了!?”
“一起都免了,只需交田赋!”
“头子钱也不用交了?!”
“没错,日后该交一贯,就是一贯,一文都不会再多收!”
屋中一片欢呼声。
“支移钱也全免了?!”
“过去也可以不交支移钱啊!”
“莫说笑,支移钱是可以不交,只要你能运着几千斤粮食去江宁府转运司衙门自己交。要不然这官府转运耗费的支移钱非交不可的。”
“不纳粮。不征绢,只收钱。粮食自己卖了换钱,哪还要支移?就算真的要去江宁交钱——对了,现在是南京建邺府——到了江边跳上船就是了,还可逛逛南京,说不定还可以见到新官家。”
一众大笑。
“折变也一样都免了去!?”
“都说只交钱了,又怎么可能用棉和绢折来折去。该多少就是多少!”
“过往的欠账也一概免了?!”
“对!一切从洪武元年,也就是今年开始算起!”
“圣君啊!”一个老冬烘扯着嗓子叫着,几乎要望天磕起头来。
“圣君!圣君!”满屋子的人也跟着一起叫了起来,都是从道君皇帝治下活过来的,每年都被沉重的税赋压得喘不过气来。但现在,新登基的皇帝竟然一股脑的将所有苛捐杂税一概免了,过往的积欠也不再追究。日后只需交上田赋就够了!就跟一年前比起,也是天壤之别。
“到底是太祖皇帝的玄孙呐!”
“那是!那是!”
“正牌子的皇帝,不是弑兄篡位的太宗皇帝的后代能比得上的!”
“没错!没错!”
“今天要下乡来催缴旧年陈科,我们也不用躲喽?”突然,在一片赞美声中,一个声音这么问道。
屋内屋外都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看着刘士奇。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刘士奇头点得斩钉截铁,回答也是无比的肯定:“那还用说!”
※※※
当上姜湾的保正刘有德跟着他下乡来的亲家——县衙的黄班头刚进村中,就看见往日里应该一个个躲进丹阳湖中避债的村民,今天却都安安分分的聚在打谷场上。见了两人腆着肚子摇过来,不躲不闪,只撇着眼睛看着。
刘有德吓得一寒颤,一扯亲家公,压低声音道:“莫不是要造反?”
黄班头在衙门里混久了,却不惧这阵势。歪着嘴冷笑,噼里啪啦一通讽刺着。“我说各位是怎么了,竟然还都在村里,不逃了?不避了?是发了横财了?还是挖到窑金了?看样子,今天就能补了旧年的积欠,日后也不用俺来来回回跑细了腿,累断了腰。在县主面前,俺终于也有扬眉吐气、顺顺畅畅回话的一天呐!”
一个花白的胡子有两尺多长的老汉叫道:“哪还有欠账!?”
“什么话啊!”刘有德有亲家撑腰,胆气一壮,将手里的账册翻得啪啪响:“姜老四,单是你一个就欠了官府十五足贯再带七十五个大钱。快十年了,只见着越来越多,也不见少,还说没有欠账?!”
“新官家可是已经下诏全都免了!”姜老四的儿子帮他爹叫回去。
“你们睡糊涂了!”黄班头一阵狂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短了官府的帐,还想免掉,想疯了你们的心!”
“你才糊涂了。”刘士奇将传单一扬,“官家的谕旨可是清清楚楚的印在上面!”
“狗屁的谕旨!”
黄班头刚刚在刘有德家吃过酒席,冒着日头从村头的刘家庄院走过来,已是满头满脸黑津津的油汗。他一看一个还不满二十的小赤佬竟然敢在他面前放声,瞪起眼睛摇着身子走到那个小赤佬的面前。抬手一把扯下传单,看也不看,拿起来擦了脸上的汗,甩手丢在地上。
黄班头嘴里喷着酒气,手指一下下的戳着刘士奇胸口上光秃秃的胸牌,恶狠狠的骂道:“贼配军!别以为穿了身狗皮,就能在太平州汪汪叫了!俺动动手指,就能将你这只臭虫碾死!等俺回去禀了县主,一根铁链锁进黑牢,一顿黄米饭,好歹料理了你!”
若在过去,刘士奇早会被吓倒了。但如今的刘士奇,却是不动声色。六尺高的身材却是低头在看猴子一般看着黄班头。手中佩刀刷的一转,刀柄狠狠的撞在满是肥油的肚腩上。
黄班头猝不及防,一声惨叫,抱着肚子痛得满地打滚。刘有德连忙上前扶住,抬起头又要喝骂,却被刘士奇一瞪,双手不由一抖。咚的一声,被放开的黄班头后脑勺一下撞在了地面上,声音虽乡,人却没昏,但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按着头后,连痛都喊不出来了。
刘士奇这时却蹲下来,在黄班头身边用着出奇的温和平缓的口气说着:“俺们当兵的保境安民、杀敌为国。是国之功臣,天子卫翼,可不是什么贼配军。”
刘士奇低头再看一眼被揉成一团的传单,冷笑起来:“俺也不需再打你,你扯碎的那张纸上,上面可是有这官家和政事堂的大印,你扯的可是官家的脸面!”他起身招呼起众人:“把他绑了,送到县里去,请县主给个公道。”
※※※
当涂县是州治,州衙也就在城中。但知州不会插手县中庶务,县城内外却都是知县王安平这名政和年间的进士在主持。
王安平进士中的甚早,二十出头便登了天榜。但十几年来沉浮宦海,始终没能高升上去。如今赵瑜得登大宝,却也依然枯守着知县之位。
今日县中无事,到了未时,他正准备回后院休息。只听着衙门口外一阵鼓噪,却见早间派下去追税的班头黄崖,被人五花大绑的困进县衙大堂里。后面还跟着数百名百姓,探头探脑的看着热闹。
稍加审问,查清了来由。王安平怒火中烧,甩手丢下一枚签子,唤起两班衙役:“将为首的刘士奇拉下去重责四十板,等本县移文州营,夺了你的军籍,再行发落!”
“且慢!”大堂之外,一个声音大叫着。
王安平一抬头,叫停的却是驻守太平州的州营都指吴伟。吴伟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头上的汗还没有擦去。
王安平面色更为阴冷,森然道:“吴都指,此乃吾县中政事,轮不到你这武夫来插嘴!”
“不敢!军不干政,政不干军。这是陛下定的铁律,犯者无赦,某岂敢违。”吴伟喘着气说着,“不过,刘士奇为我军中僚属,若有犯法,当置之于军律,非地方可以用刑。论理当行文于某,让某领会处于军法……新朝律法,明府当熟读才是!”
王安平被当众打脸,还是惯被他瞧不起的武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话来:“如此,就请都指将贵属领回。严加管束!”
“敢问刘士奇犯了哪条律令,以致需让某领回……”吴伟这时突然眉弓一挑,声音一下拔高,“严加管束?!”
“聚众滋事,殴伤本县班头黄崖!”
“俺没有聚众闹事!”刘士奇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