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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除了思考后路,赵瑜也在反思,为何他会落到如此田地。想来想去,只想到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这句他前世被人说烂的话,却完全解释了他的疑问。
他实在太小心眼了。有夺天下的野心,私下里却锱铢必较,岂不可笑。浪港寨丁点大的地方,有什么好争的。如果他学学李世民,先帮家里打下一片江山,只要立下功勋,就算回头把兄弟都砍了,他老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偏偏他小气,看到父兄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辛苦得来的成果,就心中不忿,想要抢回来。却不想想,若没有浪港寨的势力,没有赵橹的威望,没有赵瑾奋力征战,他有几件事能做成?
日日看海,却没有如海般的心胸气度,当然成不了大事。再加上他又好耍小聪明,在一群没多少心机海盗中还能得意一下,碰上个同进士就立刻吃亏。一点小伎俩,被人看得通通透透。章渝只凭一点线索,就能判出他要弑兄弑父,若比头脑,赵瑜自愧不如。
其实赵瑜本不打算谋害自己的便宜老子。但盐田建起后,一看到寨中上下一副坐吃等死的样子,他便忍不住了。虽然对这段历史不是很明了,不过离天下大乱只剩十几年的事,他却是清楚的。在他看来,要是再让赵橹、赵瑾耽搁下去,可就来不及了。不想白来这一遭,就要把绊脚石铲走。
但直接动手是最蠢的举动,如果赵橹、赵瑾接连意外身亡,任谁都会怀疑上他。所以,赵瑜定下计划,唆使寨中出兵。如果一切顺利,不但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明州船场,以及昌国的财力、人力,还能乘机把父兄赶上岸。只要自己能控制住衢山岛,他们两个是死是活,其实无所谓,就算嫌他们碍事,也只需一句流言。
刚开始,一切正如他所预判,攻占昌国轻而易举,对上州军也是摧枯拉朽,明州船场也如愿到手。但等蔡禾一死,一切都乱了套,章渝的出现更是对他的致命打击。
现在想来,如果他少点私心,为寨中多培养出些人才,蔡禾其实也不会累死。如果他不是把父兄当作悬丝傀儡来耍,而是把他们的心中的想法也计算进去,结果也不会如此糟糕。但他却两样皆误,落到如此境地,也怨不得他人。
不过正如他对章渝所言,他还年轻,五六年后也不过二十。改正自新,现在还来得及。把前事都忘却,回到衢山岛后,可以从头再来。
整个八月,赵瑜都在衢山岛上忙碌着,幸好伤愈的赵文帮了他不少,不过还是得拄着拐——他的左腿瘸了。这一月,有两场台风,从岛上呼啸而过,狂风暴雨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房屋、人畜皆有损伤,即将收获的田地也损失不少,但新造战船却因及时绑上绳索得以安然无恙。不过台风带来的并不都是坏消息,北上明州的福建诸州水军在海上全军覆没,新任浙东安抚招讨使张商英吐血晕倒,不能理事,刚刚从成都起复,现在又因病去职,可谓运气不佳。此报传来,岛上众人弹冠相庆。
九月中,昌国传来消息,九月初九,重阳之日,赵橹祭告天地,自号东海王,并上表宋廷,自称愿为藩属。同时大肆封赏,浪港寨中人人得官,其中赵瑾为世子,章渝为相。至于赵瑜,则被封做蓬莱侯。
‘耍猴儿呢!’赵瑜想。
第三十章 战备(上)
大观三年九月二十,辛酉。
赵瑜的书房中,赵琦兴奋不停地说着。八月中,赵橹以想念三儿为借口把他招去本岛,赵瑜当时也没多想,不料竟是为了参加称王大典。自赵琦前日回来之后,逢着人便提起赵橹称王的场面,把一套沐猴而冠的过程翻来覆去说了不知多少遍,弄得岛上之人见了他都躲着走。
赵瑜手上的笔不停,整理批示着公文,虽然不想听,但他三弟的话还是直往耳朵里钻。
“……爹爹穿的那套衣裳,章相公说是叫什么大裘冕(注1)的,黑衣红裳,上面绣着日月星辰,十几种花样,头上戴着的冠,垂着十几串珠子,别提有多好看了……”
‘十二章衣、十二旒冕都出来了,这哪是称王,分明是称帝!章渝那厮,亏他想得出来!’对于章渝使出的绝户计,赵瑜简直要赞叹了。虽然猜到为了把浪港寨一起拖下水,他定有后手,但没想到他能做得这么绝。刚收下赵瑜送上的金珠、度牒和替身,转眼就翻脸劝赵橹称王。服帝冕称王,宋廷不疯了才怪。招安?想都别想!现在赵橹就算立时死了,都会被官军从坟墓中拖出来千刀万剐的。
“……二哥,你当时不在真是可惜了……”
‘我当然不能在。章渝是明欺着寨里文盲多,不知舆服典章。要是我这个跟二叔学过一点礼法的人去了,他还能耍猴儿玩嘛!’赵瑜叹着。也难怪赵橹称王的事会把他这个亲生儿子瞒着,当是章渝怕他出头碍事,暗地里进了言。
“……大哥的衣裳也华彩得紧,整个人玉树临风一般,看到的人都赞,就连陈家大娘看着大哥时,眼睛都晶亮的……”
‘呿,绣花枕头罢了!’赵瑜暗地里吐口口水。他对陈绣娘那个男装美人印象颇深,尤其是当年,陈家大娘连斩四名叛乱的部下,手持双剑在其父灵柩前傲然独立的身影,更让他目眩神迷。虽然陈绣娘的刚健之美不受这个时代的男性爱慕,但是却颇合赵瑜的口味。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看上了赵瑾,赵瑜心中着实有些不痛快。
八月初,象山诸寨被官军偷袭攻破,三庄三寨只逃出了陈、夏两家,现在陈绣娘和夏三茂都带着残部投靠浪港。据说夏家被安置在金塘岛的栗港,是为守御昌国的第一道防线——作为来投靠的外人,受到这种待遇很正常——但陈家却领了守卫本岛东南沈家门港的职司,远离前线,要说其中没有猫腻,却难相信。‘希望她跟大哥莫要做出什么丑事,不然郑家的脸色就好看了。’
“……大典结束后,还砍了一队宋军的脑袋来祭旗……”
‘何苦呢,我这儿还缺人手啊……’这些福建路的水军倒了八辈子霉,先被台风吹翻了船,好不容易有几个活着飘到岛上的,又被捉起来砍头祭旗。这次福建水军全军没于风灾,被章渝当作赵橹有天命在身的证据,在海上大肆宣扬,不但增添了赵橹称王的胆气,更坚定了宋廷要把浪港叛逆剿灭在萌芽中的意志。‘都说文人心毒,没想到狠毒成这样。’
“二哥……”
“二郎!”赵文从门外传来的声音,把赵瑜从赵琦的口水中解脱出来。
赵文的出现如久旱降甘霖,赵瑜大喜跳起,“快快进来!”
门被推开,一根拐杖先探进屋内,紧接着赵文拖着左腿走了进来。岛上所有房屋的门槛都已被赵瑜下令锯掉,赵文现在倒也不怕进出门时会绊倒。进了门,他夹起拐,对着赵瑜、赵琦一拱手:“二郎!三郎!”
赵瑜抢上前扶住他,责怪道:“不是说过不要再行礼吗?”
赵文笑笑不说话,赵琦却在一边不高兴了:“不是二郎、三郎,是蓬莱侯!象山伯!”
赵橹称王,三子皆有封赏。赵瑾为世子,封越国公;赵瑜,被封蓬莱侯;而赵琦是为象山伯。虽然看起来老大、老二、老三按公、侯、伯排列下来,整齐得紧。不过象山是县,赵琦为县伯,而蓬莱却仅仅是乡,赵瑜不过是个乡侯。从唐以来,莫说是侯,就算是再下面的伯、子、男这三等,前面都得加县,如慈溪县伯、定海县子之类,到了侯,前面更得加个郡。现在赵瑜的封爵前加乡,不是封赏,却是在侮辱人。
不过赵瑜倒不介意,反正是耍猴的玩意儿,是高是低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就算封个王,到了海外,是能吃还是能用啊?不过赵琦却在意得很,他人若再唤他三郎,他便要生气,非得让人改口为象山伯。对于自家三弟这种没道理的虚荣心,赵瑜很是不喜,见他对赵文无礼,便皱起眉,道:“老三,你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吧?你再不去做,晚上可就没饭吃了。”
赵琦一听,便苦起脸,也不敢多说,忙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三弟缩头弓腰,两条短腿跑得飞快,仿佛有恶狼在后面追的样子,赵瑜摇头苦笑,“不成材的东西啊……”
赵文在旁劝道:“小孩子家嘛,却也难怪!”
“算了,不提他了……”赵瑜转而问道,“我交待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赵文点头:“二郎有命,哪敢不用心去办?不算奴工,俺在岛上共挑出了三百余人,都是没家累的好手,不论农事、作工都有几下子,除他们之外,船坊中也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到时也会跟着走。只要二郎一声令下,这些人可以在两个时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