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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万,看似不算多,比起当年辽帝征金的七十万大军,比起号称八十万禁军的大宋,甚至比起自称有五十万精兵的西夏,都远有不如。
但这十五万,其中一半是历经战火的精锐,剩下一半也是经过多年训练,完成了训练大纲的壮勇。论战力,六大军团中的任何一支军团,都有击败数倍乃至数十倍敌军的战力,无论大宋、女真还是西虏党项。集中在一起,只要后勤跟得上,可以消灭掉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国家。
不过,要控制住大宋幅员万里的各地州县,还是远远不足。依参谋部计算,若想让十二万机动军团,从内线压制的任务中解放出来,转向外线进攻,至少还需要二十万军队来镇守已经攻下的地区。
所以在赵瑜已经控制住的各地军州,几乎有一支支新兵营按照训练大纲在整训。九十天的时间,便能将他们从农夫、小工或是泼皮无赖,初步锤炼成一名能派得上用场的士兵。
“不过就算是训练新兵,等待时机,也不能什么动静也没有。老是在营中枯坐着,骨头都会养懒掉。须得不断执行任务,才能维持住士气和战力。”赵武补充着自己的意见。
年过三旬的南洋总督,还是一张圆圆的孩儿脸,不过刻意留的三缕胡须让人不至于以为他才刚满二十。在南洋征战七八年,赵武脚上的靴子踩上过近百个南洋国王的首级,五十万奴工身后,是三百万的土著冤魂。双目开阖间精芒如电,一股凌冽的煞气也在眉间隐现。
他手指着在一边悬挂着的天下郡国舆图,“以臣之愚见,不若先出兵打下荆湖两路,至少将鄂州(今武汉)控制。如果有可能,分兵两路,一路沿汉水北上,打下京西南路的襄州(即襄阳),一路沿江上溯,占据峡州夷陵(今宜昌)。”
陈伍看着地图,捻着下巴上的胡须,头轻轻摇着:“以如今兵力,就算出兵,也只能抽出两万人,控制住沿江的几个要点就已经很勉强了。”
“那就够了!”赵武和朱聪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朱聪点头一笑,而赵武却把视线移开,当年结下的梁子,到现在还没有解开。
“我们要控制的,就是汉水和大江上的几个要点,用来给车船停靠整修和维持水道畅通。至于其他州县,依然维持羁縻之策。”赵武继续说着,“襄阳为天下枢纽,向西可经金州(今安康)入汉中,向北,便是南阳,那即是经武关入关西的起点,也是紧逼洛阳、东京的战略要地!”
赵武停下来喘口气,赵文随即接上:“自古以来,南朝欲北伐中原,一是自合肥出兵,另一个便是自襄阳出兵。如今庐州有陆贾镇守,再将襄阳控制,届时只需陛下一声令下,便可东西合击,钳制东京。至于夷陵,那是三峡出口,据有此地,即便是封锁了蜀中的出口,废帝的军队就无法顺大江而下,而我军随时可以上溯。”
赵文一番话刚刚结束,沉默了半天的陈秀安站了出来,“打下夷陵还有另外一个好处。蜀地财税,三成是商税,三成是官府专营的盐茶酒税,只有四成来自于田赋丁税。蜀地产井盐,茶园众多,但大半都是运往他路出售。而商税也是如此,蜀锦、药材等土产小半走汉中入关西,而大部都要通过大江南下。若是封锁了三峡出口,蜀地的盐茶酒及商税至少也会减去七成。”
“那伪帝收入自然也会少喽?”赵瑜笑道,收入少了,赵桓组成的军队自然也多不起来。
“不,也许一文也不会少。”陈秀安摇摇头,脸上的肥肉一阵颤着,“天下税入,江东占四成,中原两成,关西一成,蜀中、河北平分剩下的三成,其余则可忽略不计。也就是说,蜀地加上关西,税入可占天下的四分之一,足足两千万贯。就算蜀地商税减半,但田地茶园还在。只要脸皮厚些,搜刮狠点,保持旧时的两三千万贯年入也是等闲。何况,蜀地尚且通行交子,那种东西,只要肯印,一万万贯也只是费些油墨和纸张。”
“即是如此,那为何你说占了夷陵有好处?只因能让伪帝搜刮狠点?”
“不仅如此,”陈秀安又摇了摇头,眉毛向上一挑,奸笑得像一只狐狸:“我们也可以帮着他印些交子和茶引、盐引啊!”
啪!赵瑜闻言,情不自禁的一拍桌案,“好!”
太绝了!用伪钞毁掉敌国的经济,这种金融战竟然提前出现在这个时代。他这个总掌柜的经济头脑真是太出色了!
陈秀安见赵瑜赞赏,更加得意,“以东海印刷坊的水平,完全可以让假货比真货更像真的。只要油墨纸张跟得上,两三万万贯更是等闲!交、引一下多了几万万贯,必然会形如废纸。而蜀地缺铜,钱币本就不足,如果茶引、盐引和交子成了废纸,那蜀中的财政也就完了。物价腾贵,而伪帝又绝不会顾惜民力,届时民怨沸腾,看那伪帝从哪里找钱练兵?!”
陈秀安的绝户计狠毒非常,只需用些纸张和油墨,战果却很有可能比直接开战更加辉煌,决胜千里,不外如是。
一旦想通过来,不仅赵瑜,其他人也一起大点其头。
不过陈正汇尚有些顾虑,“若是伪帝不发行各色交钞、盐引该如何是好?若是伪帝派军在各处关口严加稽查又该如何?”
陈秀安胸有成竹:“交、引之事,蜀地行之百年,岂会弃而不用?何况臣还有一法,可不动兵戈,就让伪帝自乱阵脚,且可让天下民心皆向着大王。”
见陈秀安说得自信,赵瑜兴趣大起,忙催道:“快说!”
陈秀安一拱手,一字一字的正色说道:“臣请陛下昭告天下元元,从今往后,永免丁税!”
众人齐齐吓了一跳,自古而今,只有汉文帝免过天下十三年的田赋,却从没有免过人头税的纪录。
陈正汇一瞪眼,正要出来斥责,只有赵瑜神色如常,平静的问道:“可是摊丁入亩?”
陈秀安的脸上一阵惊异:“陛下圣聪承于天际,果然是洞烛千里。”
赵瑜摇头叹道:“这一条,孤早已考虑过了。丁税一免,乡无隐户。丁税在台湾早就没了,日后天下丁税也自是当免去。摊丁入亩始终都在筹划中。但如今战事刚刚开始,若是真免丁税,就是免了朝中三分之一的收入,敢问,可有这么多钱来支转?若是名为免税,实则为摊丁入亩,天下总有明眼人,又岂会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
“陛下有所不知。道君昏庸无道,横征暴敛。而六贼投其所好,说什么丰亨豫大,搜刮起来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农器税、牛革税、蚕盐税、鞋帽钱,所谓‘随其所出,变而输之’,就没有不要收税的东西。如今各地所收的正税杂变,早已远远超过了田赋加丁税的数额。
只要陛下先下诏免去身丁钱,再将天下正税、杂税以及徭役归为一体,折钱上交,继而免去头子钱、支移钱、折变(注1)等杂项,天下万民必然归心于陛下。且臣敢断言,就算如此,税入也绝不会比旧朝少,也没人能看得清其中的门道!”
赵瑜心中恍然,这根本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再加上一点摊丁入亩的成分。若是真的顺利推行,别的不说,单单编订税表账册就容易许多,而其中留给官吏们伸手的空间,则会小上许多。自然,百姓的重负也会减轻许多。
陈秀安说得肯定,赵瑜也能分析得清,但几个武臣却当真是看不清其中门道,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赵武开口问道:“为何不会比旧朝少?”
陈秀安一笑,看向陈正汇:“陈相公应该比某更清楚。”
陈正汇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自古正税有定例,而杂变之税从无定额,全凭税吏的一张嘴。无论折变还是支移,能有十分之一上交朝中已是难得。就算全数免去,头痛的是少了收入的胥吏和税官,至于州县、朝中,却并无多少影响。”
赵武欣喜道:“即是如此,这等善法自当早点推行,也让百姓们喘口气!”
“奈何地方!”陈正汇泼出一盆冷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只要这个法令一推出,地方上的官吏可不仅仅只是怨声载道就能了结。
“这孤倒不怕!孤有强军在手!……孤还有东海新闻在!”赵瑜狠狠的说着。
众人齐齐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南山则。相貌粗豪如巨寇,南山贼的匪号比真名更响亮的东海新闻总编躬身说道:“天下清议尽在陛下掌控下,何须担心地方不满!只要陛下点头,臣必然会为此法大加鼓吹。”
南山则声如洪钟,自信扑面而来。他这个不第秀才,如今可是站在天下舆论潮头的旗手,一篇主编社论祭出,任你是帝王将相,也要在清议中被万人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