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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瑜瞪了他一阵,最后神色放松下来,一叹气,摆摆手:“罢了。孤终不能学唐太宗。你该怎么记就怎么记罢!”
陈正汇、欧阳澈身子一震,满脸的感动,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衷心赞道:“陛下圣明!”
若论三代礼制,史书并不是给人看的,而是献给上天,奉于宗庙的。等到孔子衍春秋,太史公著史记,史书才渐渐脱离了祭祀用途。但记录皇帝日常的起居注,皇帝本人还是没有资格翻看。不过到了唐太宗登位,由于其弑兄弑弟,凌逼君父,得国不正。为塞住后人悠悠之口,故而强行翻看起居注,并大加删改。
对于唐太宗,虽然史书中大加吹捧,赵瑜却不是太看得上眼。不过说实话,赵瑜倒真觉得他有几分亲切。李世民做过的事,赵瑜也不是没计划过,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预料,让赵瑜坐享其成,不至于沦为弑亲之人。
至于李世民删改起居注,赵瑜倒也觉得没什么,史料是要为政治目的服务的。在史料中挑挑拣拣的事,汉司马干过,宋司马也干过,再往前,孔夫子笔削春秋,也是一样拿手。皇帝做一做其实也不打紧,总不能和尚摸得,道士却摸不得!
不过今天的事,却没必要强令删去。赵瑜刚才惊了一下,但细细一想,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这也是明君诤臣的一段佳话,根本没必要抹去,留着也是件好事,自是要大方一点。
闹了一通,赵瑜的酒也彻底醒了。挥挥手让欧阳澈站回到墙角处。下面的事让他记录下来也无妨。
赐了陈正汇和陈五两人坐下,唤了门外的侍卫送来三碗参汤来醒酒,喝了两口,赵瑜放下碗道,“五哥!这几年你在北方却是辛苦了!”
陈五忙忙站起,恭声谢道:“为陛下戍边,份所应当,不敢称苦。”
自到了江宁,称赵瑜大王的少了,叫陛下的多了。连陈五也开始改口,赵瑜也渐渐听得习惯了。
“罢了,罢了。”赵瑜笑着,“多年兄弟,不必讲这些俗礼!没有五哥,还有下面的将士们奋勇杀贼,孤也打不下这么大的基业,父祖之仇也不知道何时能报!”
陈五哪敢当真,腰又弯下一点,口气更加谦卑:“陛下雄姿英发,天眷在身。上承太祖先王之德,下收士夫万民之心,纵无臣,亦可得天下,岂是臣的功劳。”
赵瑜摇摇头,陈五的回话真是耳熟。每每夸奖人,下面的就这么回上一段,虽然听得很舒服,但老是一个差不多的段子,终究也会腻味啊!
“五哥过谦了。以少敌多,千里擒贼,上古名将亦不外如是。日后领军直捣黄龙府,其功岂在卫霍之亚。”
“那也是蒙陛下不弃,擢臣于草莽之故!”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赵瑜听得有些烦了,示意陈五重新坐下,道:“五哥你今次的功劳,再谦虚也小不了。有功即赏,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记功论赏的事归兵部管,还有枢密院在监督,孤就不插手了,若是他们处断不公,你到时再上奏于孤便是。”
陈五点点头:“微臣明白!”
“记功之事且放在一边。”赵瑜拿起参汤呷了一口,突然问道,“五哥,孤很早就想问了,你这名号中的‘五’字应该不是行辈罢?”
陈五先是一愣,不知为何赵瑜提及此事,却又很快低下头去,藏起脸上的表情,慢慢回道:“臣自幼在陛下母家奔走,连姓都不是自己的,何论名字。不过陈五之名用了几十年,也用得惯了。”
在世人的认知中,东海三帅皆是赵瑜的戚里。征东将军、枢相赵文,及镇南将军、南帅赵武兄弟俩皆是宗室,而镇北将军、北帅陈五则是外戚。不过实际上,赵瑜和陈五在亲缘上,并无任何瓜葛。
赵瑜是庶出,而陈五本是赵瑜嫡母陪嫁来的小厮,陈五之名,就跟张来福、李富贵一样,是主人家给起得名字。论身份地位,那是贱役奴籍,哪能称得上是赵瑜外戚。不过等衢山成军后,陈五渐居高位,这件事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再后来东海立国,虽然陈家名义上是赵瑜的母舅家,但实际上却并无来往,而陈五其时却已是东海王的亲信大将。那时,便是陈家反过来求着陈五归宗,认下这门亲。
这件事,如今只有些衢山出身的老臣和陈家一些人知晓,且碍于陈五的威名地位,也没人敢乱传。这个屋子里,莫说投奔东海没几年的欧阳澈,就连从衢山开始就一直参赞国事的陈正汇都仅是模模糊糊听说了一点。陈五的身世来历,除了陈五本人,也只有明知故问的赵瑜最为了解。
“五哥你用的惯不惯是一桩事,但合不合朝廷体面那是另一桩事。”看着陈五身上遮掩不住的阴郁,赵瑜微微一笑,“孤麾下大将,再过几日,便是大宋的骠骑大将军了。总不能没个正式的名号!”
“陛下!?”陈五一听,猛地抬头。事出意外,他脸上是又惊又喜。
赵瑜比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继续说着:“依孤所立军制,军中合有大将军三人、正号将军十六人。但如今正号将军只有七人,而大将军至今孤一个也没封过。这一是孤珍惜名爵,不愿如道君上皇那般滥封。二来,也是让五哥你们几个有进步的余地,不要等到孤称帝后封无可封。
如今孤称帝在即,这大将军之位也没必要再虚悬。开国之功,自当酬以殊赏。五哥你们三人晋衔的诏书孤已命人草拟,赵文为辅国大将军,赵武为威远大将军,而五哥你便是孤的骠骑大将军!”
陈五心情激荡,抬手擦了擦脸,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了。辅国、威远两名号的渊源姑且不论,骠骑大将军可是传承自封狼居胥的汉代名将霍去病!
他远离故土,抛妻弃子,去戍守辽南,为的是什么。是为了封妻荫子!是为了留名青史!而今天,这梦想就出现在他面前。早年连睡梦中都不敢想象的荣耀和辉煌,跟着赵瑜,却是一步步的变成了现实。
陈五最早的愿望,不过是一妻一妾,五六个儿女再加上几百亩田地。而如今那班领着中郎将衔、在台湾、琉球养老的老家伙们,和几个就圈养在旅顺的降将,他们的各种享受,已经远远超过陈五当初的理想。陈五只要愿意,过着比他们奢侈百倍的生活也容易得很。但这些享受都比不上一个留名史册的光荣。书读得越多,陈五越是明白,醇酒美人又哪及泽被后世,受千万人的敬仰。
他诚心诚意的跪拜下来:“微臣谢陛下隆恩!”声音中竟有几丝哽咽。[WWW。WSHU。]
“好了。起来罢!”赵瑜扶起陈五,大笑着,“说什么恩典?!骠骑大将军也只有远飙千里,生俘虏酋的五哥才配做。”
扶着犹在激动中的陈五站起,赵瑜又道:“当年狄武襄起于行伍之间,积功累迁为枢密使。不过他身为宰臣,脸上的金印犹在。仁宗皇帝让他去了金印,可他却说‘陛下从功擢臣,不问门第,臣所以有今日,由此涅尔,臣愿留以劝军中,不敢奉召。’。五哥起于行伍,今为大将,也是如狄武襄一般,不如就在名号前面加两笔,改为‘伍’罢。也让下面的兵将们知道,在我军中,就算出身卒伍,凌烟阁同样可期。”赵瑜再一笑,“这名号,跟五哥的旧号同音,倒也不愁不习惯。”
这名字算不上好,赵瑜本就不是擅长起名的人,只是解释倒有点道理。不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赐名再差,也得诚心致谢。刚刚易名陈伍的大将再次起身跪拜:“陈伍谢陛下赐名。”
陈正汇也在旁笑道:“臣为陛下贺,臣为骠骑大将军贺!”
说了阵闲话,三人重新落座。待陈伍心情平定,赵瑜又细细问起北方的局势。陈伍刚是北地回来,他回返前,宗望宗翰早过了黄河,陈伍手上有第一手的资料。而作为统管一地的大将,他对情报的理解和分析角度,比起职方司来,更有参考价值。
“宗望、宗翰大败种师道是在二月初十,而他们全师渡河,则是在二月十五日,也正巧是微臣率军从燕山府回军的时候。”
陈五正在说,赵瑜突然问道:“在军报中,五哥已将金虏来袭时燕山府中被俘的大小官员救了不少回来,其中还有都转运使吕颐浩,为何今次没有带回南下?”
“当初郭药师献了燕山府,燕山路宣抚使蔡靖和都转运使吕颐浩以下大小百余官吏都被生擒。后蔡靖率众投降金人,而吕颐浩始终未屈。今次微臣破燕,来去仓促,城中官吏也无法一一分辨,便一齐杀了,而后方知蔡靖也在其列。至于吕颐浩,他当时和几名不肯降的官吏被下在狱中,便被臣救出带回天津。不过在狱中,吕颐浩染了疾疫,如今卧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