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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故土,这样便是两全其美。……不知马工意下如何?”
马林溪犹豫着,他抬眼看看赵瑜,又低头看看家人,最后一咬牙,“只要大王立誓放过我等,小人便帮着大王把木料都搬走。”
赵瑜想了想,点头道:“也罢,我发誓便是。”他抬手指天,大声道:“观世音菩萨在上,弟子赵瑜发此誓言:只要明州船场众人帮我把场中所有资材运回昌国,便任其来去自由,绝不强求!有违此誓,天人共诛,死无葬身之地!”
赵瑜当众立誓,马林溪终于放下心来,便开始谋划着用什么办法把几千根木料尽快运到海峡对岸。
这时,赵武拉了拉赵瑜的袖子,凑近低声道:“二郎,没了这些人,我们拿什么造船?”
“自然还要靠他们!”
赵武眼睛瞪得老大,他压低声音提醒道:“二郎,你发了誓啊!”江湖中人最重名声,若是违誓,虽不会真的天打雷劈,但名声就肯定臭了,日后也没脸再见人。若是当着几十个寨中兄弟的面立下的誓言都能违背,赵瑜不可能再有资格跟赵瑾争什么了。
赵瑜轻笑道:“我是说过任其来去自由。但这些木头都是官家的东西,把官产资贼,你以为他们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接下来的十天,是忙碌的十天。
作为人质,每户工匠家的老弱妇孺都集中在一条船住下,被赵瑜派人牢牢看守住。而剩下的壮丁都开始捆扎木排。场中木料,都是一人合抱的杉木。这等巨木,一张木排就算上下四层,最多也只能捆进五十根,再多就难以控制,也无法抵御风浪。要想把场中所有木头都绑成木排,至少能捆出一百张——幸好船场内帆缆众多,却也不怕绳索不够,而铁钉更是以千斤为计,绰绰有余——以一艘船一次拖曳一张木排计算,赵瑜手下的四艘船就要来回二十五趟。而从船场到昌国,海程虽不过百里,顺风只需半日,但回程却是逆风,要花上接近两天的时间。
赵瑜心知光靠自己确是不行,便派人去联络了赵瑾。那赵大郎虽不喜赵瑜指手画脚,却也明白不能因私废公的道理。他分出了二十艘船帮赵瑜运送木料,只给自己留下十艘。他指挥着十艘战船,每天旌旗招展,鼓号齐鸣,只在明州城下的江面上来回巡游,大张声势,逼得州军杜门不出。
多了二十条船上几百水手的助力,捆扎木排的工作就快了许多。赵瑜把所有船上用来在海上装卸货物的滑轮组都取了下来,帮着吊装木料。马林溪等船场工匠对这个能省上数倍力气的新物件啧啧称奇。船场中不是没有滑轮,但都是定滑轮,只能吊装货物,却不能省力。
众人一齐努力,只一天就扎好了三十具木排。赵瑜没有再继续,直接便命麾下船只,只保留下必要驾船人手,先行送木排回岛。八丈长、五丈宽的巨型木排被十余条手腕粗的缆绳拖曳在船后,载浮载沉;而船上也没空着,油漆、铁钉、草席等造船用材塞满了船舱、堆满了甲板——赵瑜所发誓言毕竟是要‘船场众人帮忙把场中所有资材运回昌国’,并没特指木料,马林溪也只能干瞪眼,徒唤奈何。
十天时间。浪港寨的船只在海峡间来回了三趟,虽然由于风浪,损失了一成多的木料,但毕竟有四千余根的上好木材送到了岛上。这十天来,看着海盗们的船只一趟趟驶离,看着待了一辈子的船场变得愈加空旷,马林溪等人的心中百味交集。
今天将发出最后一趟,赵瑾的十艘战船也来到船场边,他将帮着赵瑜把剩余的所有物资一起运走——第一支外州援军已经到达明州城下——不能再留了。
船场内的码头上,赵瑜走到盯着场内一片茫茫白地发着呆的马林溪身前,轻声问道:“马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马林溪一呆:“一起走?去哪儿?”立刻惊觉,怒道:“别忘了你发过的誓!”
赵瑜一脸正气:“誓由我出,自不会忘!不过……”他忧心忡忡,“若是外人看到马工你把船场中的资材扎送上船,他们不知详情,胡乱宣扬出去,我怕官府会对马工你不利啊!”
‘外人?!这里除了工匠就只有浪港寨的海盗,哪来的外人!’他手在抖,声在颤,嘶声叫道:“谁会说?!”
赵瑜咧嘴笑了,雪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生辉。
注1:宋代船场年代久远,资料已很难查到,这里用的是明代船场的资料。明初的龙江船场,各工坊的分工已经很细致了。除船作工坊外,还有风蓬﹑细木﹑舱作(修船)﹑铁作﹑索作﹑缆作﹑油漆等杂坊。
第十七章 丰收(上)
大观三年正月二十一,丙寅。
狭小的船舱中一灯如豆,赵瑜手执朱笔在账簿上圈点着,此行收获甚丰,要打理的帐目却也繁多。赵武有事要做,船上其他人又帮不上忙,他只能靠自己。自登船到现在,灯油添了几次,帐目连一半还没理清。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了两下,赵武推门走进舱中。
赵瑜头也不抬,问道:“他们都歇下了?”三十多条海盗船满载收获扬帆出海,而马林溪也‘自愿地’带着几十户船匠跟着上了船。船上一下多了小三百人,既要防着他们作乱,也得把他们照看得妥当,赵瑜觉得麻烦,便一股脑交给了赵武。
赵武点头道:“都安顿好了,就是有人抱怨地方太小,那吊床也睡不习惯。”
“不过就一夜工夫,让他们忍一下。”春至东风起,原本回昌国只需半日的路程,却因为迎面而来的东风,不得不延长到两天,众人也就必须在船上睡上一夜。本来这艘船就不大,现在又装满了铁钉、桐油等造船之物,能给人睡的地方,就只剩几间水手舱。他放下笔,沉吟道:“早知就让他们分散到其他船上便好了。现在就只能挤上一挤。”
赵武皱着眉,“俺看他们倒像是心中有怨气,趁机借题发挥的样子,都是穷苦人,哪那么娇贵。二郎,要不要抓几个出来杀一儆百?总不能惯着他们。”
“现在不行,等日后再说,回到寨中有的是时间。”赵瑜摇头否决,他逼迫船匠们入伙的手段,抠字眼的话并不算违誓,但毕竟不是正大光明,他们有怨气也是正常的。“现下得把他们服侍好。”
“知道了。”
“对了!”赵瑜叫回正要退下的赵武,“那马林溪有没有抱怨?”
赵武回想着,摇头道:“没有。还帮着安抚下面的人。”
赵瑜哼了一声,“算他识作!”他想了想,又道:“你去把他请来,我要见他。”
要想短时间把自家船场建立起来,马林溪的配合必不可少。虽然现在看起来他服服帖帖,但这本身就不对劲。被人阴了,哪有没怨气的?赵瑜现在打算把话说开,省得他在日后阳奉阴违,暗中做手脚。以他身为大匠作的专业水准,要想使坏,浪港寨中绝对没人能看出来。
很快,赵武带着马林溪回来。
赵瑜含笑起身相迎。看那马林溪,须发蓬乱,眼眶深陷,是这些天为了把瘟神快快送走而辛苦的。不想却仍被弄上了贼船。尽管如此,他脸色却依然谦卑,不见半分怨怼。赵瑜暗叹:‘越是这样,越是麻烦。’
见到赵瑜,马林溪弯腰便要行礼。赵瑜抢上前一把扶住,连身道:“已是自家人,不需如此。”他侧过身,让出自己的床榻,“快快请坐。”
马林溪惶恐推辞着,赵瑜却不由分说,硬是把他按着坐下。马林溪看着赵瑜在角落放下块木板权当座椅,他半抬起屁股,躬腰问道:“不知大王唤小人前来,是为何事?”
赵瑜忙摇手:“已是自家人,大王这两字提也不要再提。马工直接唤我本名便是。”
一旁站着的赵武也附和道:“是啊,马工既然入了伙,便是俺的叔伯。俺也得唤您一声马叔才是。再称‘大王’‘小人’的,岂不是生分了?”
“这如何使得?!”
“当然使得!毕竟是自己人嘛……”两人左一句‘自家人’,右一句‘自家人’,一搭一唱,合着提醒马林溪,‘你已经从了贼了,可别想再撇清。’
马林溪被这三个字刺得坐立不安,脸色变来变去,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神情被赵瑜看在眼里,他笑了笑,单刀直入:“马叔……你被我诓骗入伙,我自知你心中有恨。但事已至此,你再怨恨也无济于事……”见马林溪要辩解,他抬手阻止,接着道:“万事得向前看。我知你不愿做贼,不过现在是贼,以后未必也是贼。”
马林溪抬起头,专心听着。
“世上没人愿意做一辈子强贼,这打家劫舍虽是能金银不缺、酒肉不断,但终归担个贼名,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