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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各分号都在开张前按人头封了红包,也都答应按年节给孝敬,现在他们再来闹,可就不合规矩了。”赵文阴狠的说道,“二郎,此风不可长!”
“当然不可长!”赵瑜的声音更冷。海事钱庄今次在杭、明、温、泉、广五处设立了分号。其中浙东是他起家的地方,明州、温州的市舶司都姓了赵,州县衙门里地吏员也都是被东海控制着,所以这次没跟着闹。但其他三处,都是盯上了钱庄这块肥肉。一千万贯的资本,传到京中,就算道君皇帝都要眼红——当年蔡京仅仅造了料次钱券百万贯献给赵佶,道君皇帝便乐得对左右从人说:这是太师给我的俸料钱——何况那些贪官污吏。杭州知州、广州通判还有钱塘令是赤裸裸的来要钱,而泉州的蔡桓,耍了点手腕,但目的肯定还是为了利益。
“那些贪官污吏如同饿鹰,永远都喂不饱,今次给了他们的甜头,日后食髓知味不说,传扬出去,其他的官员也会一个个赶来分一杯羹。这样一来,钱庄的生意还怎么做?!”
“他们是以为东海不敢对大宋动手,又被钱钞冲昏了头。所以才这么大胆。要狠狠的给他们一个教训!”赵文厉声道。
“他们不按规矩来,我没有必要再按规矩去……你安排些人手,就在今明两月,把这几位官人处理掉罢!”赵瑜说着。脚掌狠狠地在地上碾了一下。
“处理掉!?”赵文惊道,他只想着派出兵舰去各港中走一圈,震慑群小,反正刚刚达成和议,东京城中地反应不会太激烈,但赵瑜的命令却明显不是他预计中地那样和平,“二郎。一下死四五个州县官,那可就是通天大案了。这跟派兵舰巡游完全是两回事!蔡攸压不下这么大的案子!”
“没关系。栽到别人身上就行了。”赵瑜口气淡定,“他们死了,等新官上任,再到他们把地方上的事情理顺摸熟,我们至少能安静半年。如果日后新人再不守规矩,就再换一茬。换到我满意为止。”
“一桩两桩倒也罢了,几桩事同时爆发。哪家能担得起这罪名?”赵文皱眉问着。如此泼天大案,不是几个盗匪就能担下的,至少也要是一家遍及南方的大势力。
“明尊教,文兄弟你应该听说过罢?”赵瑜揭开了答案。
“明尊教?!”这名字赵文当然听过,在福建、两浙,这个教派可是信徒甚众,不比佛道两家差到那里去,尤其是在浙东。由于当地比浙西贫瘠许多,而税率却不低,从而让以百姓互助为基础地明尊教在这里生根发芽。据说这两年,因着花石纲和朱勔的应奉局地逼迫,越来越多的农民都改信了明尊教。
“不过明尊教只是教人吃菜事魔,杀官造反的本事可从来没听说过!”赵文摇着头。加入明尊教的百姓都是穷苦人。吃不起肉,所以有着严格的食素教义的明尊教对他们来说,当然要比那些吃肉娶妻的和尚道士(注3)要强出许多。
“弥勒教不也劝人向善吗?但仁宗时地贝州王则之乱,打的却不正是弥勒降世的旗号?!”赵瑜反问道。
弥勒教、明尊教——又或简称为明教——这两宗都是在大宋流传甚广的隐秘教派,与佛道两家贴近官府政权不同,这两家教派皆是在贫民中发展力量。若是民怨聚集,这等贫民宗教便是最先揭竿的起义组织。
由于后世的记忆,赵瑜对明教兴趣很大,从来到这个世界便多方打听,只是看了其教义。却失望的很。当年在中亚一带广为流传、在唐代长安甚至能与佛教展开辩论的大光明教。现在只剩下了一点浅薄、简单地口号,只适宜在愚民中传播。但对于士大夫阶层来说,却远远不及理论更完善的佛道,也难怪始终无法从底层教派转型为全民宗教。但明尊教虽然仅是底层流派,不过以其在两浙和福建的势力,用来当替罪羊却是绰绰有余。
但赵文并不认可赵瑜的答案:“二郎,你的用心应该不止如此罢?”自从南下台湾后,对付大宋,赵瑜一向是以震慑为主,几乎没有动过刀兵。今日赵瑜一反常态的用如此激烈地手段,让他觉得很奇怪。不过赵瑜做事向来有章法,他不认为赵瑜是气昏了头,应是另有用意。
“文兄弟,你听没听过宋江这个名字?”赵瑜问道。
“宋江?……是梁山泊的那一家罢?”赵文回忆着脑海中关于宋江的资料:“梁山泊的寨子,已经立了有三五年,自宋江以下据说有三十六个头领,各个武艺高强,青州的官兵都不敢去进剿。对了!”他突然叫道:“去年底的时候有消息说宋江一伙已经正式揭竿,打出了梁山泊,正在京东一带游荡,不过那时候都在忙着钱庄的事,没怎么去注意,现在也没听到什么消息……只是他们跟明尊教又有什么关系?”
赵瑜没有回答,再问道:“文兄弟。说起来梁山泊有鱼有田,富庶在京东也排得上号,你可知为什么宋江等人要做反?”
“还不是道君皇帝的西城括田所给逼的!”赵文一口道出原委。
“没错,正是道君皇帝的功劳!”赵瑜点头,“官逼民反嘛!”
政和年间,赵佶以清理被私人侵占地官田和户绝田为由,成立了西城括田所。虽然理由光明正大,但实际操作起来,接连两任地括田所提举官——杨戬和李彦两人却做得十分狠毒。
括田所的官吏检查百姓们地地契,如果是没有盖官印的白契,便会直接没入官中。如果是合法的红契,他们也不会放过,而是先找到这块田地的上一个卖家,去检查他手上的契约,若是不合规矩,照样没收。若是合法,那再去查上上个卖家。一层层的查过去,查到最后,总有找不到原主的时候。所以只要杨戬、李彦想要哪块地,总是能弄到手。
西城括田所在京东一带大肆搜刮,把百姓们的田产悉数收归官中。而梁山泊,本就是百多年来因黄河泛滥而形成的湖泊,百姓拥有的田契很少能找到原主,所以这里便成了括田所肆虐的重灾区。宋江等人本是良民,会揭竿起事,也是官府给逼的。
赵文苦思赵瑜话中的用意,宋江会造反是因为西城括田所的功劳,而两浙福建虽然没有括田所,但却有着更为凶残的花石纲、应奉局,他猛然一惊,瞪眼叫道:“难道二郎你是想逼明尊教造反?!”
“不!”赵瑜摇头而笑,“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想要提醒道君皇帝一下罢了!……省得他措手不及!”
注1:中国古代档案馆就称为架阁。不论中枢还是六部,又或是地方州县,都有设有架阁,以存放各色公文以及户籍、名簿。
注2:中国古代印书,基本上都是只印一面,然后把纸张对折起来再装订成册。这样做虽然浪费纸张,但修补起来却很方便。
注3:在宋代,道士娶妻生子是惯例。而和尚们也照样学着安置家室。和尚的妻子俗称为梵嫂,通常都是光明正大的在寺庙中出入。有着‘没头发浪子,有家室如来’的说法。
第四十六章 明教(下)
大宋宣和二年三月廿五,甲子。
三月底的泉州,正是刺桐树落花的时节。红艳似火的刺桐花落得满街满巷,无数蝶形的落花遮盖了港口和道路,如条条红色的地毯覆盖了整座城市。在大食商人的嘴里,从来就听不到泉州二字,只有刺桐港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光明之城。
外国商人的称赞,往往就是喜欢看着四夷来服的大宋官员的动力。泉州的寅宾馆、同文馆建得富丽堂皇,让四海宾客乐而忘归,而城中的刺桐树,也是每一任知州上任后,必定要大加栽种——依着不知从何时起的传言,若是泉州知州每年不亲手种上两颗刺桐树,当年的泉州海贸必然不顺,而知州的官途也必然顺利不起来。
泉州知州蔡桓便是刚刚从泉州港最大的支港石渚港,按照惯例亲手种了两棵刺桐树后,走在回城的路上。前方有一众旗牌官,骑着马在前喝道,而后面又有两队护军守卫,一行车驾把来往于途的行人逼到了路边。马蹄声声,蔡桓的座车便在空旷的大路正中,轻快的向府城行去。
蔡桓是大观年间的进士,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便爬到了泉州知州的位子上。升官速度虽比不上一甲中的三位,但在同年的三百多进士中,也是能排进前二十名的。
但蔡桓并不知足,区区一个知州。在大宋成千上万,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能以金紫裹体,做官还有什么意思。‘大府’这称号,哪有‘相公’二字好听?
不过当今之世,要想升官,必须要有钱。俗谚说得好。‘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蔡桓他直秘阁做过,现在的官位比通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