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想他平时就是闷头教书,也从不乱说什么。〃我说。
〃真的,他从他那些被打成右派的朋友中吸取了教训。但一则他是一级教授,且他出身富家,姬姐又在台湾。〃〃但你们和她姐姐又无来往,你们又不和她通信。〃〃那不管。她在台湾,她是亨利的姐姐,假若他们要把它作为一个政治问题,我们也没有办法。〃老赵进来为我们冲茶。
〃厨师说在他回家前要与你讲句话。〃〃好,请他进来。〃老赵和厨师一同进来了。
〃刚刚你回来之前,亚细亚工会副主席戚又来过了,他要我转达个口信。〃厨师说。
〃他说什么?〃〃要你对领导讲话谨慎些。今天你走了后,他们在责怪你态度粗鲁。戚要我告诉你,领导发火了。〃厨师说。
〃戚是个好人。〃老赵插嘴说。
〃好人?你没看到他刚才在批判大会揭发陶方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我还记亿犹新呢。〃〃假若有人授意他如此,他也没办法呀!如果他不是好一·27·人,何必要自找麻烦来告诫你呢。〃老赵为他申辩。
〃对的,老赵。我是要当心点。难为·戚来通知我,谢谢你们两人来告诉我此事。〃我对他们说。当两个佣人离去后,薇妮说:〃他们j)l待对。.,你必须小心谨慎,在政治运动中疵不着去触怒这些头儿脑儿。他们具有决定你命运的权力。假若他们送你去劳动改造,你也只得去。〃〃他们怎么可以送我去劳动改造?薇妮。〃我说,〃我没有为人民政府工作,我也未犯法l〃〃你太天真了l假若他们真要这么做,也是可以的。你住在这里,你没有离开这儿出境。不受人民政府雇用唯一的好处,是他们不能减你薪水。〃薇妮起身告辞,我把她送到门口。
〃你为何在去年亚细亚申请停业时不去香港定居?',薇妮问我。
〃我怎能提出呢?总经理在谈判时需要我。他不懂中文,全部业务都是用中文办理的。我不能撇下他一人去独自应付这些。亚细亚公司向来待我很好,我不能在他们需要我时抛弃他们。〃我说。
〃我希望他们赞赏你的责任感。现在他们不能帮助你了,你应该及早离开这里。''薇妮说。
〃我希望你和亨利俩,能像反右时那样,安然度过。〃我对她说。
〃我有种不祥预感,一场大难将来临了。〃薇妮神情戚然地说,〃想想这些年来,我们活着,仅仅就是为着生存!〃我们在门口互相道别。薇妮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说:〃我可能在问题未搞清之前,不能再来看你了。必要时我们通通电话。〃〃好,保重。〃我说。〃你也保重。〃她对我挥挥手。
我关上大门,顶着清纯的夏夜星空,慢步踱回里屋。呵,那本是一个多么动人的仲夏之夜!
我觉得疲惫不堪,内心压得沉甸甸的,就走进卧室一头倒在床上,却又辗转难以成眠。这时,我听见女儿回来了。
〃妈,妈!〃她大声嚷嚷着,活像个十来岁的娃娃,蹦蹦跳跳地上楼来了。
我在卧室里答应着她。陈妈手托着牛奶和三明治,跟在她身后进来了。
〃天呀,我快饿死了。打早饭后,我还什么都没下过肚呢。〃曼萍咕咚咕咚地扬脖喝着牛奶,我发现她手指上满是墨迹。
〃看你的手!这样黑涂涂的手,能伸出来抓三明治吗?都二十三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娃娃。过去像你这般年岁的姑娘,早就出嫁了,孩子都生了二三个啦。〃陈妈絮絮地唠叨着。她在我女儿幼小时就来我家,所以满可以像老嬷嬷般教训她了。
〃现在可不是'过去',亲爱的陈老太太。〃曼萍咕噜着去洗手了。
陈妈把托盘放在桌上,在转身离开之时,她对我说,〃你一点都不用担心,老赵和我总归会保护你的。〃〃谢谢你,陈妈。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告诉老赵和厨师,不要为我担心。〃我说。她的真诚的关怀,让我感动。
〃你这样孤零零一个人,我们真不放心你。假若先生还在世,那就好了。〃她自语着就带上门出去了。
陈妈就是老封建,每每遇事,她总认为男人才有办法。其实刚刚在女儿回来前,我正在思念丈夫。自他逝世后,我这还是第一次,不为他的去世惋惜。谢天谢地,他不在了。否则,他必然难逃一场凌辱和迫害。
浴室门关着,水龙头哗哗作响,女儿在淋浴,根本不觉察我们在说些什么。
女儿曼萍,是个可爱聪敏的女孩予。她在解放后成长的,因此她并不意识到,一个像她这样教养极好且出身于富家的女孩,原本可以享受到更多。相反的,在这个提倡平等的社会,恰恰就是她这种家庭出身的,不能享有与他人一视同仁的政治及生活待遇。在她整个童年时代,就常因为家庭出身而遇到种种麻烦。比如她想进一个质量高一点的中学,那她的入学考试成绩,就必须在八十分以上,而工农出身的学生,六十分就可入学了。
〃这不公平!〃当时我曾表示反感,为我女儿遇到的不公正待遇而发怒,〃为什么要定这种不公平的规矩?〃〃妈,没什么关系的。我能考到八十分。我考得到的,这又不难。〃这话竞出自一个仅十二岁的女孩之口。
〃那不公平。〃我依旧对此耿耿于怀。
〃不过,妈,老师们说,工农出身的孩子放学后还得做家务。他们的父母没能力辅导他们做功课。所以,假若你能客观地设身处地地分析一下,你就会发现,他们这样规定是很公道的。〃她在小小年纪,就已十分通情达理,体谅人意了。
以后,她屡遭这种区别对待。每每这时,她总是自感负罪,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耻。与其他跟她同样身份的孩予们一样,她必得付出较之工农子弟加倍的努力。她很用功,成绩优异,在著名的市二女中,她担任学生会主席,多次受到表扬和奖励。她似乎已能轻松愉快地适应所处的环境了。她稻。许多朋友,不少都是工农出身的。虽说曼萍生性为人亲切大度,但因着〃剥削可耻〃的重负,使她内心经常滋长一种自卑自责之感,这使她十分乐意帮助这些工农出身的朋友。她请她们到家里来吃茶点,帮助她们复习功课,有时也上她们家帮助她们做些家务。当我十分赞赏她如此做时,陈妈却表示坚决的反对,尤其当她将干净衣服借给同学,却把她们的脏衣服带回来给陈妈洗的时候。
她自幼喜爱音乐,我们特地为她置办了一架钢琴,并为她聘了一位钢琴教师。她十岁对,就是市少年宫小伙伴艺术团成员了。她在那里参加了戏剧和音乐小组的活动。她讲得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和英语,因此当少年宫有讲英语的外宾来参观时,她就充当小翻译。她刚学会走路,就在澳大利亚学会游泳,所以她是班级里一名义务游泳教练员。十五岁还在上中学时,她就被上海体育协会选为上海划船组织的假日教练员,从而成为上海第一个女子划船队的队长。
虽然我们生活在政治运动不绝的时节,而我们周围的朋友邻里一系列不幸的遭遇,又会我们感到消沉不安,但我从未为我女儿犯过愁。我认为她学习成绩优秀,当然能考进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能分配进比较理想的单位,并能找到一位可信的丈夫。至于她的工资将来可以有多少我不在乎,我会贴补她,就像其他许多中国家庭的父母那样。
我希望她在毕业后,能在上海分配到工作。这样,她就可以住在家里了。不过对这一点我是不能肯定的。我知道许多像她这样出身的青年,都被分配到边区工作,那里落后又贫困。我几位朋友的子女就是这样。眼看着我的女儿,由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长成一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了,我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在我心绪比较好时,我就遐想着,将来把三楼改为一层设备完善的公寓。给她做小家庭之用。而扶养孙子,对我来说,也是奠大的安慰,我沉醉在自己编织的幻梦之中,我几乎已感觉到,那活蹦活跳的小生命,此刻就雀跃在我的怀星。
当有次女儿告诉我,有两位在新成立的上海电影学院任教的著名演员,来找她谈话,建议她作为一名被特别挑选的有培养前途的对象,参加该院的入学考试时,我真感到出乎意料之外。我看她对此颇感到得意。但我与她看法不同,我希望她能从事以文化知识为资本的工作,而不是靠她的外貌。
〃电影学院就在虹桥路,靠近原来的高尔夫球场,我每个周末都能回家。那两位老师还对我说,将来所有毕业生都能分配在上海电影制片厂工4作。事实上,那学校是电影制片厂的附属机构,他们派了许多能慧眼识才的教师去全国各处挑选演员。这是很有诱惑力的,因为大家都想留在上海。〃〃但你到底是不是从心里乐意当个电影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