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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问题?”
“我不信任他。我爱他,但我不信任他。”
“哦,老天,”帕蒂说,“你绝对应该信任他。他显然也非常关心你。他令人不可思议地保护着你。”
“并不总是这样。”
“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是这样的。你知道他有多佩服你吗?”
沃尔特头向下,生气地盯着她:“那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去纽约?他又为什么和你一起待在芝加哥?这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我无法理解!”
听到沃尔特说粗话,看到他似乎因他自己的愤怒而感到震惊,帕蒂又一次哭了起来。“老天,不要这样,老天,不要这样,老天,不要这样,”她说,“我在这里,不是吗?我为了你才来了这里!我们在芝加哥没发生任何事。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她将他拉近,用力抓着他的屁股。但沃尔特并没有去碰她的乳房或是把她的牛仔裤脱掉,就像理查德肯定会做的那样,相反,他站起身来,开始在二十一号房里走来走去。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他说,“因为,你知道的,我不傻。我有眼睛,有耳朵,我不傻。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到他说关于理查德他并不傻,帕蒂松了一口气;但她觉得她已经想不出办法来安慰他了。她只好就那么躺在床上,听着雨水打在屋顶的声音,意识到如果她没有上理查德的车,眼前的这一幕就不会发生;意识到她活该受此惩罚。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去想象,事情或许可以以更好的方式发展。这一切是如此准确地预示了他们后来度过的很多个深夜的场景——沃尔特美好的愤怒被白白浪费了,而她在一旁哭泣,他惩罚她,然后又为他的惩罚道歉,说他们俩都累了,时间也很晚了,确实如此:太晚了,天都快要亮了。
“我要去洗个澡。”最终她开口道。
他坐在另一张床上,双手捂着脸。“很抱歉,”他说,“这一切真的不关你的事。”
“呃,其实,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听你不停地这样说。”
“对不起。信不信由你,但我是为了表示好意。”
“此刻,我也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他问她洗澡时需不需要帮忙,脸依旧埋在手心里。
“不用了。”她说,尽管要在保持她上了夹板、缠着绷带的膝盖露出水面的情况下洗澡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半小时之后,当她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时,发现沃尔特似乎一动未动。她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金色的鬈发和窄窄的肩膀。“听我说,沃尔特,”她说,“如果你希望我离开,我可以明早就走。可现在我要睡一会儿。你也该去睡了。”
他点点头。
“很抱歉我和理查德一起去了芝加哥。这是我的主意,不是他的。你该怪的人是我,不是他。可现在呢?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差劲。”
他又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晚安吻?”她说。
他吻了她,这个可比吵架感觉好多了,如此之好,他们很快就钻进被子里,熄了灯。晨光从窗帘周围透了进来——北方的五月,天亮得很早。
“我对性基本上一无所知。”沃尔特坦白说。
“哦,这个嘛,”她说,“其实并不是很复杂。”
他们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就这样开始了。尤其对沃尔特,那真是一段让他头晕目眩的时光。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女孩,原本可以跟理查德走、最终却选择了他的女孩,接着,三天后,在那家信义会医院,他和父亲之间的长期对抗也终因父亲的去世而画上了句号。(死亡是一位父亲所能遭受的最大失败。)那天早上,帕蒂跟着沃尔特和多萝西一起去了医院,被他们的眼泪感染,她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然后,在他们近乎沉默地开车返回汽车旅馆的路上,她觉得她已经是伯格伦德家的一员了。
多萝西回房间躺下后,在旅馆的停车场上,帕蒂看着沃尔特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从停车场的一头疾冲到另一头,边跑边跳,转弯前弹跳起来,接着又跑。那是个晴朗明媚的早晨,大风从北方持续地刮过来,河岸边的松树真的在飒飒低语。疾冲了几个来回之后,沃尔特又单脚上下跳了几次,然后转身背对帕蒂,开始沿着七十三号公路向前跑,一直跑到转弯的地方,接着就不见了人影,一小时后才回来。
第二天下午,在二十一号房,光天化日,窗户开着,褪色的窗帘随风飘动,他们笑着,哭着,做着爱,那是一种沉甸甸、天真无邪的快乐,每每回首,自述人不由黯然心碎。他们哭一会儿,做一会儿爱,然后心满意足地贴着对方汗湿的身体躺在那里,聆听松树的叹息。帕蒂感觉她好像服用了某种药效永远不会消退的厉害毒品,或者好像在做一个生动无比的梦,一个不会醒来的梦,然而,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毒品,也不是梦,而是她真实的人生,一种没有过去、只有当下的人生,一种不同于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种爱情的爱情。全都是因为二十一号房!她怎么能想象到这样一间二十一号房呢?这是一个如此干净、老式的可爱房间,沃尔特又是一个如此干净、老式的可爱男人。而她正值二十一岁,在从加拿大吹来的清新的、生机勃勃的北风中,她能感受到她的二十一岁。她小小地体会到永恒的滋味。
超过四百人参加了沃尔特父亲的葬礼。虽然不怎么认识吉恩,这个数字也还是让帕蒂为他感到骄傲。(如果你想有个盛大的葬礼,死得早不无小补。)吉恩生前是个殷勤好客的家伙,喜欢钓鱼、打猎,喜欢和朋友们一起消磨时间——他们大多都是退伍老兵。但不幸的是,他是个酒鬼,没受过什么教育,娶了一个将全部的希望和梦想以及最好的爱都寄托在自己的二儿子而非他身上的老婆。沃尔特永远都不会原谅吉恩让多萝西在汽车旅馆那么辛苦地工作,不过,在自述人看来,尽管多萝西令人难以置信地和善,但她也毫无疑问属于那种殉道者的类型。葬礼之后的招待会上,在一间信义会宴会厅,帕蒂像上速成班一样认识了沃尔特的所有家人和亲戚,那就如同一个大伙儿吃着环状面包、决心去发现任何事物光明面的节日。多萝西尚在人世的五个兄弟姐妹都来了,还有沃尔特刚被放出监狱的哥哥、他风骚标致的(第一任)老婆和两个孩子,以及他们穿着军装、沉默寡言的弟弟。唯一缺席的一位重要人士,其实,是理查德。
沃尔特当然给理查德打了电话,尽管颇费周折,因为要先打去明尼阿波利斯,找到理查德那个从来都行踪不定的贝司手赫雷拉。理查德刚刚到达新泽西的霍博肯。在电话上表达了哀悼之后,他说自己把钱花光了,很抱歉没法去参加葬礼。沃尔特向他保证说这完全没有关系,然而,接连好几年,他都一直为此抱怨理查德,说他没有努力想想办法——这么说并不完全公平,因为沃尔特早就在暗中恼火他的老友,甚至不想在葬礼上看见他。不过,帕蒂可不会糊涂到去做那个挑明这点的人。
一年后,他们去纽约旅行时,帕蒂建议沃尔特去找找理查德,和他待上一个下午,但沃尔特说,最近几个月他给理查德打过两次电话,而理查德却从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帕蒂说:“可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沃尔特则说:“不,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帕蒂又说:“好吧,那么他是你最好的男性朋友,你应该去找找他。”但沃尔特坚持说从来都是这样——他觉得总是他在追着理查德跑;他们之间有一种类似边缘战术的东西,一种比谁会先眨眼,先表现出需要的比赛——他已经受够了这一套。他说理查德不是第一次玩消失这个把戏。如果他还想继续做朋友,沃尔特说,那么这一次或许该轮到他主动打个电话了。帕蒂怀疑,理查德可能还在因芝加哥小插曲而感到不安,努力不来打搅沃尔特的幸福家庭,因此,或许应该由沃尔特去找理查德,让他知道他仍然是受欢迎的,不过,她再次明智地没有去催促沃尔特。
当初伊丽莎认为沃尔特和理查德之间有某种类似同性恋的感情,而今天自述人看到的则是兄弟之情。等沃尔特过了被哥哥骑在头上打、自己又骑在弟弟头上打的年龄,他在家里就找不到像样的竞争对手了。他需要另外找一个兄弟去爱、去恨、去与之竞争。在自述人看来,始终困扰着沃尔特的问题是,理查德是弟弟还是哥哥,是失意者还是大英雄,是应该被爱护的潦倒朋友还是危险的竞争对手。
沃尔特声称他对理查德和对帕蒂一样,也是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