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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坐在暖炕上,也是一笑,又指了胤祹,引着他对隆科多道,“人家看顾关防的正经差事,就听你一句吩咐还得巴巴地赶过来,你这会子倒又装相!”
胤祹作怪似的一笑,乐道,“四哥您可别挤兑我,那我也得先借着您的王谕,才能够请人不是?得,我这就先回去了。”说着拢了拢大氅,边束着领扣,边笑向隆科多道,“四哥原说是明早再寻你去,可我怕明儿见不着你耽误事儿,所以今儿才单等着你来。还得麻烦公爷着人选匹好马给我,我打算着明儿出去跑上一圈,好好活泛活泛身子。”“奴才记着了。”隆科多也是对着胤祹躬身一笑,待他出去,这方转看了胤禛。
胤禛也极是无奈,示意隆科多坐了,方看了手边的奏折匣子对他道,“你别理他,原是有要事找你,教他插科打诨地一通瞎搅和。才接着皇上的批折,着你即刻回京,侍卫同关防都交给小十二,不然你看他哪能那么高兴?”“嗻。”隆科多赶忙应了一声,又急急地从座中站起,问道,“皇上突然传奴才回去,四爷可知所为何事?”胤禛摇了摇头,“看皇阿玛的意思,像是有恩典加给你,自然是好事一桩,舅舅也不必悬心。”
隆科多闻言沉吟了一阵,抬眼看了看胤禛,低道,“那,奴才也不知猜得做不做准……之前皇上召见奴才的时候,跟奴才提过一事——”“什么?舅舅坐着说。”胤禛再看他时,目光中不由带了疑惑,他忽地想起之前皇父不允十四前往追剿策妄时,提及隆科多的话。隆科多却像是负着气性,只沉着脸,提着声回他,“皇上告诉奴才说,之前奴才随宗室一道在军前效力,十四爷原不信奴才是个有本事的,只因着皇上赞过奴才,十四爷才细细留意,方才信了,后来十四爷跟皇上奏请,让把奴才调回来,怕奴才立功。”
胤禛极为惊异地望着隆科多,他既不能相信皇父说的不真,也不敢相信隆科多自编出这样的一篇瞎话,当下里不禁半信半疑地问道,“他一个大将军王,同舅舅争的哪门子功呵?”“奴才怎么敢编这样儿的瞎话?”隆科多忽然声里都透着急迫,却也没等来胤禛的回应。接着,暖阁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听见薰笼里的炭火在不停地哔啵作响,正当壁角宫灯里的烛火摇曳了一下儿,隆科多方才打破了沉默,“皇上还说,既是都觉着奴才有本事,就让奴才也掌兵看看……”
第三百七十章 风云渐起 (十六)
乾清宫西配殿的弘德殿中,一片死寂,肃立在门口、廊下、庭中三处的内监侍卫等,俱都是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摒着气儿,微嗽不闻。三月里煦风暖日,隔着宫墙,御花园的参天松柏都满枝写着春意,王掞却如同枯木一般地跪在殿外,朝冠置于一旁地上,浑身上下朝服不整,满头满脸地挂着颓唐。弘德殿不比乾清宫正殿疏阔,形制较小,明间暖阁也都造得颇为紧凑,是以眼下虽不知殿内情形,却能时不时遽然从里面传出阵阵高声。
“朕一再容让,他不知见好就收也就罢了,还屡屡兴是非,非逼得朕要骂他祖宗!”康熙气极,背着手来回在殿内折了两道,一反身指着殿外恨恨道,“愚昧小人,还每每以其祖王锡爵在神宗时力请建储为荣,再四夸耀人前,不知羞耻!”御座之前,一溜跪着胤祉、胤禛、马齐、嵩祝、王顼龄、隆科多等人,皆是先后进来奏事的,初只知气氛不对,料想皇帝余怒未消,可不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也跪了小半个时辰。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深悉皇帝性情的,这会子见皇帝总算开口骂人了,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当下只是更伏低了身子,任皇帝将这些怒极之辞肆意宣泄。
为着这次王掞又纠合御史上书请建储君之事,康熙先前在御门听政上就已是一通雷霆发作,明摆着就是要拿王掞做筏子,重申当年‘敢有再请建储者,朕必诛之’的上谕,事涉敏感关节,诸王大臣单听着就心惊肉跳,劝都不敢劝上一分,哪还有再敢替王掞缓颊的。朝上当即就有严旨,令将王掞从重议处。然散朝之后,又有旨意将王掞老迈之躯拎到弘德殿外跪着,胤禛一路随过来,虽是心有不忍,却因不甚明白皇父用意,也是不敢多话。
康熙骂过这几句狠话,才好似消了几分怒气,不耐烦地冲众人一挥手,降了调子道,“都起来罢,没的让你们也都陪着跪。”胤祉列在最前头,当下一体叩了头谢过,才小声领头道,“求皇阿玛息怒,怡养圣躬为重。”胤祉本是劝慰于他,可一个‘怡养圣躬’,又激出康熙一股子无名怒火,阴着脸看他,“朕倒想过安在日子,也得要有人肯容得朕!”胤祉觑着康熙神色,不意间目光碰上,心中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只得躬身告罪,讪讪地不敢再应。
康熙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遭,最终定格在殿门口,森然道:“好么!真长本事了,一而再、再而三,好一个百折不挠,矢志不渝,打量朕是可欺之主么?朕虽身子不济,也还没死,还不到臣子们就希求来日富贵的时候!”皇帝如今体力较早年虽日显羸弱,骂起人来却是中气十足,又冷地骇人,列在最后的王顼龄与隆科多俱都一噤。王顼龄虽是大学士得以列此,却是个汉臣的身份,颇为尴尬;隆科多自得了步军统领之后,再又蒙康熙委了理藩院的差使,宠眷日隆,常侍君侧,只是昔年往事常有佟国维详加教导,却从未亲身担待过这样的阵仗,一时见了,直感皇帝固是年老,然独杀伐决断却未更改……
“臣等万死不敢承当。”这话说的极重,马齐早已是领头再度跪了,重重叩首。胤祉、胤禛等随在一道,也不敢劝,众人除了伏地叩首,静聆雷霆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法子。胤禛心中却也是与隆科多同样的想头,然才在脑子里打了一转,便又听得皇帝愈发骂地刻薄,声调也愈重:“不是朕想折辱大臣,可他王掞算个什么东西,谏臣?孤臣?还是忠臣?朕虽老迈,但眼还没瞎,还能辨得出个忠奸好歹来,朕谓王掞,是为国贼!借朕登极六十年之期,喻朕年老不能用事;奏请建储,实则欲放出二阿哥,一味借此邀荣,不念社稷安危、国朝休戚,亦不顾宗族身家性命,甘当叛逆,如此居心险恶,无父无君之人,尚有脸面忝列阁部谎称谏言,还敢在折子里头妄称忠爱愚诚?简直不知死活,恬不知耻!”
一时间,金石之音震得满殿中都是回响,不消说殿外的王掞自然是一一入耳,殿中众人也都无不悚然。然皇帝终不是盛年之时,可以由着气性地宣泄,是以待他怒意横生地狠骂完这一通,早已是气血上涌,颧骨上也泛起潮红来,偏着殿内康熙又不准太监伺候,隐隐地竟是站立不稳,好在胤禛眼尖,急忙膝行两步上前扶住了,余等也皆是一阵悬心,慌地一声就喊“皇上保重”,纷纷探了身子就要过去。待康熙伸手抓稳了御座,靠在软垫上,又用了些苏合香酒,缓了一时,望着人人眼中的忧色,才摆了摆手。胤禛无奈,在御前默默一叩首,方才退了一旁,只听得康熙又冷哼道,“朕要记得没错,那十几个列名的御史,陶彝、陈嘉猷,哪一个不是当年题请建储之人?想当初王掞事前以密折奏闻建储之事,朕倒一时失察,不曾疑其等结党,如今看来,陶陈等人明系王掞党羽。给朕严查,今日事若是与其密谋之举,则必有用心险恶之处,朕断不容这等奸恶之徒以前明故事乱政!”
“皇上圣明洞鉴。王锡爵极力奏请建储泰昌帝,方致其后魏忠贤等数十年乱政,再致明亡,王锡爵不能辞其罪,但…要论王锡爵以阴私结党,恐这是前明的风气,并非他一人若此……”这话却是嵩祝先应的,他见皇帝还要一味骂下去,深怕再要真伤了龙体,干系只怕更大,忙顺了康熙的话,硬着头皮回道,只是觉出康熙一番要兴大狱整治言官的用意,便将话头转了一转。
其实王掞的折子嵩祝看过,倒真并无皇帝引申出来的这些恶意,王掞又实在是轴人一个,满朝皆知废太子已再无气候可言,偏他只一个肯如此抱定心念为了胤礽,要说他真有那谋逆的恶念,只恐换了谁都不信,可偏他王掞一再以建储之议拂逆龙鳞,却实在不能说他没有为废太子张目的意思,不曾存了效法曾祖之念,因此惹得皇帝屡次大发雷霆,说他咎由自取却并不屈了他。
对王掞的处置,于这几个股肱重臣来说难言的很,于阿哥们却是少了很多关碍:皇父日益年高,储位之事终究也是胤祉、胤禛两个悬心之处,各有各的想头,但是对于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