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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向是极重享受的,下晌的茶点便有整整三抬桌,一桌是江南厨子置备的,一桌自是京城的风味,另一桌却是自广东一路北来的时鲜水果。拿起一片杨桃,胤禟品了一口,对何图道:“这年月,挣几个体己银子真不易,偏着八哥那里就是一个无底洞!”何图打横坐陪着,笑道:“不是奴才多嘴,旁的人都说八爷仁义,可依着奴才看,这么些爷里面,也就是主子最大方,昨儿还给八爷府里又送了两千两过去。八爷那儿,近些日子没少去那些蒙事的和尚道士,用来打赏的银子,还不都是主子的?”
胤禟身板儿最显富态,午后靠在圈椅上就觉慵懒,何图这话听着正中心怀,胤禟又起了精神,一拍大腿,“着啊!爷这些苦处也只你跟秦道然两个明白,爷同谁说理去?”胤禟伸出三根手指,逐一点算着,“他要收书我出资,府上短了用度我贴补,要拉拢大臣我照着礼单子给……,不说别的,眼门前儿,他们家何焯的妻子殁了,他要显一显他贤阿哥的名儿,又要避嫌,怎么办?过府祭奠就我差人去的,银子也我出的,松江府路远着,一来一去加上银封,他一个佛爷哪知道我这散财童子的艰难?就这,还落不着一个好儿!”
第三百三十三章 父子兄弟(三)
何图连连点头称是,一旁顺着胤禟道:“主子真大善人也,八爷的用度旁的人不知,奴才一旁看了都觉咂舌。想当年老裕亲王最爱四阿哥,为了让他在皇上面前为八爷赞上几句,九爷不知道使了多少气力,现而今的裕王不还时常的从府里面支取些个?”胤禟更是来了精神,苦水儿一股脑地倒将出来,道:“这回八哥因着良妃的事得了贤孝之名,不也是爷我给他递的招?母妃辞世,郁郁成疾,哪能才十天就复了原样?这拐杖起码也得撑个一年半载才是。再者,当时宫里面不还传出些个闲话,说良妃临了不肯服药,就是八哥那回去见了皇父之后吃了憋屈,一口闷气全撒在了自己的母妃头上,连她当时对八哥说得话都传的有模有样:‘你皇父以我出自微贱,常指我以责你,我惟愿我身何以得死,我在一日为你一日之累’。这若是传到了皇父那里,可怎生是好?还得亏了我在魏珠那里有些旧人情,寻了个机会把良母妃处的太监宫女都远远打发了。做了这许多事,我那位贤阿哥可有一句褒赞的话儿?当着人面,旁人说我与民争利,失了皇家体面,他可帮衬着辩说过一句?实实叫我心寒呵。”何图一面用心听了,一面颔首道:“主子说的极是,人前八爷那些子光鲜,都是主子为他挣下的脸面。不过,主子可曾想过,您是没那份热衷的心思,八爷眼下又是圣眷无望了,总不能生生看了别的爷…?”胤禟斜睨了他,笑道:“有话就说,闷在肚子里面憋着你家爷么?”何图亦是笑道:“奴才岂敢,无非是寻思着,兴许十爷和十四爷那边主子也去帮衬一二。”胤禟合掌而笑,笑中却带了几分嘲弄,道:“哟,你倒是有几分慧根,看得明白。爷还要你提醒不成,早就为十四弟处经营了。”何图却并没看得清爽,满面堆笑道:“谢主子这句赞,奴才这点子见识,不都靠了爷的调教?”何图正得意着,却不料胤禟忽然在桌面上一扣,横了一眼何图:“放屁!真正不是爷埋汰你,有口无心的东西!”何图登时便是一愣,只见胤禟翻了翻眼皮,道:“你眼里除了十爷,十四爷,再没效命的主子了?”何图慌忙抽了自己一掌,道:“哟,奴才真正混蒙了,现摆着真佛一座…,主子爷命里贵盛,这些不过备一备万一…。”胤禟倒也不是真的恼他,不过方才他之言语坏了自己的面子,此时缓缓道:“只我却如你所说,满心的不耐烦这些个政事,能有个铁帽子王便了,又有了体面,又能得清闲。不过,老十却是不成,旁的不说,他这人城府太深,纵是我也看不分明。和我们走的近,可平素里除了老二那边,他哪家府里也都能过得去。甭瞅着他似乎一身的纨绔贵胄气,不过是做给人看。其实他想得明白,他是绝盼不到储位的。”见何图还是懵懂,胤禟又道:“皇父断不会属意与他,他身份贵重,眼下便酬封了郡王,也算是安了钮祜禄氏的心。”何图方才经胤禟如此发作,此刻哪里敢再不长些记性,当下里道:“十爷的事,不是奴才插得嘴的。可主子爷这话奴才断不能应,那个皇位原就是主子该得的,就说那些道人奉承也罢,可天降祥瑞焉有作伪的?主子爷要真是不耐烦那些政事繁杂,任让了别人,依着奴才看,将来也逃不了…。”胤禟听了自是受用得很,翘着腿道:“哦?你这话什么道理?”何图揣摩着胤禟的神色,小心道:“这八爷,十四爷还有主子爷您,必有一人得继大统,若是他二位之一,单这融通财利的本事,谁比得过您去?现如今御前得宠的那一位,别看该管户部这些年,也断比不得主子。”“那便是老爷子不识人处!”再看何图又要逢迎起来,胤禟一笑,打断了他,道:“诶,我也不希得做什么王大臣,只不短我用度,诸般皆遂意便行了。”明知是装模作样地伪饰,但何图见惯了他这模样,也就恰好闭了嘴,捧起那茶碗到他手边,又道:“奴才知道主子看的淡。可是有些人偏生不开眼糊涂了主意,还在可劲儿地攀附那废太子呢。”胤禟蹙了蹙眉头,道:“赵申乔二月奏请建储的议,不是当场给皇上驳了么,又有什么夭娥子?”何图稍稍压低了声:“奴才觉得,赵申乔不会无的放矢,二废之后,皇上有明旨不准请立太子,怎么他就敢在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胤禟见他欲言又止,不由不耐起来:“你罗嗦个什么!有话直说。”何图尴尬一笑,道:“主子还记得八月会试,主考官是王剡,而那考题…可是皇上亲书的放太甲于桐宫。”稍一顿,又道:“奴才觉得,这苗头似不大好…。”胤禟虽说在弟兄间并不出挑,却也是熟读诗文,闻听之后,眉头皱在了一起:“难不成皇父对老二又生了复立的念头?”稍一转眼,立时心头有了主意,道:“前些日子关外帮我打理人参生意的家生子奴才进京,倒是和爷说起了老二当年身边那个二等虾德琳的事。”“这…”何图面上皆是疑惑:“奴才早就闻听,皇上圣命将德琳交了他父处死?”胤禟摆了摆头,浮出几许得色,道:“他阿玛阿哈占使了一招调包计,烧了口空棺材,谎称德琳已死,却将他送了关东。如今可活得滋润,还盗挖人参,和爷抢起了买卖。”何图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事若是起发,废太子可就断无东山再起之望了。”胤禟微微一笑,吩咐道:“明儿你寻人给盛京将军唐保住透个信儿,这事务必捅到御前去。”何图迎合了一笑道:“奴才今儿就去办。听说,废太子知道了考题,也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如今可是竹篮打水咯。”胤禟面上带出些不屑,道:“管着咸安宫关防的是老四,就有些露出来,也轮得上你知道?”话及此处,还没等何图答话,胤禟已多了几分阴冷神色:“说起这事,老大那里圈的倒是真松,比爷我儿这也差不离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父子兄弟(四)
胤祯似笑非笑地看着马尔齐哈,道:“怎么着,今儿又抱了个药箱子到爷府上来,想要给爷这儿添点晦气还是怎的?”马尔齐哈刚才在座上侧身坐了,听了这话,忙不迭又立起身来,道:“十四爷,您说这话还不得折死我?适才去了四爷府上,三阿哥上了些火气,那边…让我去给开副方子。”胤祯斜睨了他一眼,道:“见着四爷了?”马尔齐哈点了点头,道:“见着了,随意问了我几句。”胤祯哼了一声,道:“哪个不晓你是整日价各府里面窜的耗子。四哥平素里俗务不问的,居然还有闲暇和你搭讪?”马尔齐哈知他亦是打探自己的话风,因而面上更堆了几分笑意,还略带了些神秘道:“四爷也得食点人间烟火不是?眼下这个局面,四爷也不能不为以后打算。”胤祯一挑眉头,道:“少跟爷在这边卖关子,有话就明白说了,要么赶紧给爷滚蛋。”马尔齐哈凑近了些,倒没有一丝惧意,反而笑道:“爷您这脾性,当真是不遮不掩。可知当时四爷听到我的话是怎么说的?‘就冲你这话,今儿爷就可以把你往御前一送,只怕你的脑袋明儿就得挂在西市了。’”“哟,这话倒奇了,竟说得我这位好四哥起了肝火,实在难得的紧。”胤祯眯缝了眼,直盯着马尔齐哈。
“十四爷真想听?”马尔齐哈尴尬着干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