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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就紧着眼下这场乡试弊案,也成了他二人相互攻伐的利器,明面儿上都是言辞煌煌心寄百姓秉着公平义理,可私心里又哪里谈得上有一分的光明磊落,不愧本心?
“制军言重了。”曹寅略一沉色,稍想了想,便在座上偏了身子,一语双关地道:“国家法度不可坏。我想,既是闹到如此地步,朝廷不日定然会派钦差下来,届时科场情弊也好,官场情弊也罢,总归是主子跟前儿要有个明白回奏的。”
噶礼玩味地看了曹寅一眼,略过他话中之意,微微一笑:“国家抡才大典,自然是要看重的。”噶礼背着手,站起身来,在堂上踱了几步,一转身对曹寅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晓的一桩秘闻,不妨说与棟亭听听。昔日徐乾学在京时,绳匠胡同赁金因何而贵?想来棟亭博闻,当也是知晓的。再说后头有一回,徐乾学使人往顺天乡试主考处递条子,写的什么‘有名士数人不可失也’,几占一二甲名额半数,几个考官便照单开列一一取中。发榜之日,时舆大哗,主子闻知此事亦是龙颜震怒,方说要彻查,徐乾学便使人来进言道贺,说开国之初,美官授以汉人,尚不肯受,如今汉人苦苦营求登科,足见人心归附,可喜可贺,此事遂不了了之。若是此论行的通,比之今日,江南科场又当如何?”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多事之秋(九)
噶礼所说的绳匠胡同,便是徐乾学当日在京的寓所。曹寅于此事也有耳闻,徐乾学借着士林高望,又受康熙赏识信重,每每籍着提拔寒门子弟邀名于朝,故便有应试举子纷纷租住于此间,每日待到五更天徐乾学上朝之时,便在房中高声诵读诗文,有意教他听见,几日之内徐乾学必会找上门来。倘此人多少有些才干,徐乾学便会设法相助于其。徐乾学其人,在江南的声望远甚京师。“昆山三徐”一门兄弟三鼎甲,还有他那一领江南学术巨擘的舅父顾炎武,单家世这一样便足以为他添辉,供天下士子仰盼。然人各有秉性,徐乾学又在朝浸淫多年,翻覆在明索二党之间,有些事却是身为读书人不耻的,李光地对其便屡有‘谲诡奸诈’的憎诟,而曹寅虽其相交颇厚,却只是些诗文唱和,政见上却并不合流,想噶礼也是知道,故而在他面前诟病徐乾学时,并无半分的顾忌。
当下,曹寅也是抚案起身,肃然道:“若此事为真,便是以私废公。健庵(徐乾学号)未免有失为官之人的操守了。”曹寅朝上一拱手,言辞甚正,“主子宽仁为怀,更是存了恤免老臣之意。只是,我辈却不可以此心度主上。再者,那徐氏纵有私心,也终不比以金钱贿买功名,败坏国家公器来的贻害甚深。江南科场之事,实不可不彻查。”
“闹得沸沸扬扬的,又有什么益处。照本官看,这案子倒不如就在江南几省中选一二大员,就地访查来的好。棟亭是怎么想的?!”噶礼语意淡了下去,他的神色也分明有些冷淡。他的一切本意,都是欲借着这场科案,将他在两江官场的腹心之疾挑明了在百官面前,再从康熙处一并肃清。真要掰扯明白了卖举的个中情由,且不说自己处要担什么样的过失干系,让天下人都看清了国家举材糜烂至斯,那才真是朝廷的没脸。再来,他自己也并不信朝廷能将这案子查到水落石出,这些日子据他查证,此案牵涉地方大员之深,原是连他都未曾料及的。想将来不论是什么人来查,就算查明白了,又有谁敢一道题本给京里奏过去?是以,这话里还透出几分讥诮的意味。
“主子圣鉴,我又哪能妄自揣度的,能怎么想……还是等旨意罢。”曹寅一笑,便敷衍而过。噶礼之意,曹寅并非听不出来,他既能如此做派,便无非是想在江宁、苏州两织造间问个一致口径,想必李煦如今陷进去的深浅,远超出他的想象。
噶礼教曹寅说得一噎,倒还忍着没有发作,曹寅这里也并不想将噶礼得罪得太深,这督抚之争他虽不想介入其中,但又不得不弄分明了奏与康熙,两下里处着,很有些里外不是人的味道。见噶礼拧着两道眉头不语,便照着噶礼一拱手,将话稍稍回寰了过来,道:“适才制军既说了一桩秘闻,那我也讲一事。读书人所重的,惟只‘名节’二字。如说健庵这事做的不得人心,有位丁腹松却是甚得读书人的推崇,此人,也是当年誉满京华的人物。”
丁腹松是通州人,屡试不第,当初明珠重其气节,延请为公子座师,每日朝罢便往相谒,相重甚深。又怜丁腹松为不仕耿耿于怀,一面劝其赴考,一面令家奴安三为他疏通关节,谁知丁腹松知晓中试之后得知乃是明珠之功,痛呼一生名节扫地,辞官归乡。揆叙之兄性德以万金相赠,却被其付之一炬。汉人引为楷范,满人深恶之。京中时云,丁虽不中,却叫纳兰一家做了其清名的陪衬。
果不其然,噶礼一掸袖口,唇角便露出几分不屑来,“当日明珠使家奴安三执鞭坠镫送场的人就是他罢?”见曹寅颔首,噶礼“嗤”地一声哼出来,“真真是个不识抬举!呵,我是闹不明白汉人所谓这些的名节。再说,像安三这样的奴才,也不止明珠一家有,你道此届乡试就没有么?”莫非此事有人阴使家人暗相勾连,指授卖举?曹寅心头不由悚然一惊。
然而噶礼也并没予他什么现琢磨的时候儿,当下就毫不避讳地拍着桌子直道,“马逸姿(时任安徽布政使)门下那个叫轩三的奴才,私底下同一群市井无赖、落拓举子勾勾连连,竟是个奴大欺主的,收了银子上窜下跳,不介教某些有心人见了,反成了戳我噶礼脊梁骨的好枪使!呵,险教我查出来在先,若是将来有起子没德行的癞皮狗咬我,棟亭你今儿可是见证!”
数日后,曹寅奏折赍抵康熙驾前,为着慎重起见,他在折中着意隐去了前时噶礼、张伯行所述的内情一节,只是藉着奏闻晴雨录之机,报一报太平米价的末了,以一径平和的言辞,大略述及了一番科场乱象并赵晋贪贿传言,并未真正提及此事据查涉抚宪重臣,更未敢轻言江南官场借机倾轧之事。固然曹寅是为着多样考虑讳言,然他并不知道,随他折子同期到京的,除了李煦的例行奏闻,还有左必蕃的疏章。
左必蕃谢罪的本章一俟到部,便一石激起千层浪,此前流言传到京中本就内外议论纷纷,值此一来,更是物议沸腾。那整日介无所事事,却又消息灵通、耳目聪敏之人,无不将此事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时刚兴出来的状元易主的话题,本来因着这事儿淡了不少,不过为着这两事儿都是科场的文案,自然少不了两厢比对品评。大清自立朝以来,逢着科举弊案必是严惩,己丑年的科案就是一例,不料到了如今,阵仗更不亚于前头,看着竟是这几位天子信臣都搅和了一身的不干净!
一时之间,说起此事,汉人们不齿,都是十年读书,进士及第出来的官儿,所尚的为臣之道里头可还剩得一星半点的仁义礼智信?满人们更是不齿,汉儒立朝,日日挂在嘴边的兢兢克检、冰行惮惕岂不都是哄皇帝的鬼话!城内的酒肆、茶楼连带着戏园子,但凡这些读书人可做消遣之处,无不藉此事私议朝中措置,或有义愤,或有忧患,直是将这等下极朝廷脸面的事,喧嚷地满城风雨甚嚣尘上。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多事之秋(十)
畅春园澹宁居外,胤禛垂手肃身,已然在阶下立候了小半个时辰。午间请安,他便在此候着了,来时只知三阿哥胤祉在内,可过到这一会儿了,依然半点动静全无,既无问话的旨,也无叫离的旨,好生奇怪。天虽不冷,却也总透着萧索寒意,这倒还不妨,只是这晌午时分天色就起了暗沉,云翳成团的在天边涌聚,暗影朝殿檐屋角黑压压地推将过来,像是有雷雨的模样。
然前庭里却是一片寂静,静谧地透着迫人的味道,内外皆微嗽不闻,只有远处东堤的风声和水声相和着传来,李德全照旧伺候在内,顾问行也远远地立在廊下分毫不动,眼瞅着仍是没有叫进的意思。天色全然黯了下来,一阵飞光闪电过后,惊雷骤起,风又大了些,原本静候此间的胤禛,望着自己的补服衣摆上下翻飞,心中也不禁起了好一阵忐忑。
就在又一声惊雷过后的余音中,好容易才见内侍传了旨意出来,令胤禛入内。胤禛微松一口气,上下略做整饬,疾步行至殿中行了觐安礼,才转见暖阁里头白了脸色肃手而立的胤祉,和盘膝坐在炕上喜怒不辨的康熙。不假思索,胤禛汲着一口气,紧趋两步,恭敬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