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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着红紫色光亮的紫檀硬木雕漆大案上,康熙正挥毫泼墨,下笔开阖之间,落落流畅。李德全端着暖砚伺候在一旁,再看案前的生宣,素纸上已然显出“云卷千峰色,泉和万籁吟”一联来。“罢了。”康熙接过李德全递来的冷巾,随意在手上一拭,走到胤禛跟前,摆手叫了起,“朕听德楞泰说,你前儿堕了马,要不要紧?”胤禛心中一暖,随了康熙的步子,躬身回道:“谢皇阿玛关爱,已教太医瞧过了,将养两日便好了,并没有大碍。那日纵马去原上,不想一时跑发了性子,这才不慎摔了下来,总是儿子骑术不精。”
康熙闻言,一颔首“嗯”了一声,“朕刚又接到佟国维的请安折子,朕看了,与其说请安,不如说是请罪。朕叫他随扈,不是叫他学了高江村,朕不是好谄之主,亦不须他那些荒诞不实之言来欺朕。万寿无疆,朕思自五帝以至今日,尚未及万载,朕何敢侈望及此?想他此前既有祈望朕躬易于措处之言,倘若俟后他能笃念朕躬,思及你等阿哥皆是朕的儿子,一体看视,不有所依附而陷害其余,便是朕躬易于措处之要务了。朕将其所言示之众大臣,便是要他端正了心思,不是要办他的罪过,你就把朕这些话告诉他,真是越老越是糊涂!”康熙眉头又蹙紧了些,“虚奏什么惶惧之心,就看在皇后面儿上,朕也不愿失了与他的这番君臣恩遇。”
“嗻”,胤禛略一躬身,他的面孔在窗棂透入的夕阳之下有些晦暗不明,诚如他目下的心情。康熙独独要他来传这个旨意,到底有什么意味?任谁都看得清明,佟国维是力保胤禩的,难道康熙疑心他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成……可佟国维,他会这么做么?
康熙也并没看胤禛,径自坐了明黄江绸坐褥上,手中拿了把棕竹骨黑面扇,抵在榻沿儿边,跟着又道,“后日围场秋狝,你回去预备一下儿。对了,早晨胤祉来请安,朕听说胤祥如今连屋子都出不得了?真若不好,你就传话给他不必去了。”
“没这样儿的事!”听及此,胤禛心中更是起了急,也不及想便脱口而出。意识到失仪了,忙跪了当下,“儿臣有一事,要跟皇阿玛请罪。”“嗯?”
胤禛俯身叩了个头,望向康熙时,眼中满是恳求之意,“儿臣适才去瞧了十三弟,胤祥身子尚好,蒙皇阿玛赐了个安静院落,每日只是潜心读书。儿臣擅自将皇阿玛所赐香珠私赠了胤祥,未经请旨,还请皇阿玛治罪。”
“跪安罢。”康熙胸中一阵翻腾,看了胤禛半晌,转过身摆了摆手,竟是什么也没说,看着胤禛腿脚不利索的出了殿门,无奈摇摇头,轻哼一声,“真正是一对儿的难兄难弟!”
第二百六十八章 尘埃落定 (十一)
胤禛打佟国维处出来时,晚风吹在身上竟比了入秋的寒意来,他满脑子里都凝着沉重,佟国维的话好似霹雳一般刺在心间,着实令他惊悸不已又豁亮非常。尽管起先多少有所猜度,可真听了这些个隐秘,那股子一齐涌上的思虑,种种如惊疑、惶惧、愤恚、希冀、怨悔,又岂是佟国维一个“兵行险招”能概全的?
“佟公,你这是……?”胤禛看了案上一碟子澄青的鲜李子,并未取用,只满眼疑惑的看向端正坐着,仍在艰难誊写奏折的佟国维。
“总是奴才侍君不诚……”佟国维一叹,方搁下笔,将李子推了胤禛面前,又替胤禛斟了一杯茶,便低垂了目光,倚在圈椅内再不言声。经此一事之后,精神头儿便也如他自己所奏,日渐颓唐,只是如今看着,他鬓角的花发已近全白,依稀难见多少灰意,仿佛又老了些年岁。
胤禛凝着不解的目光,随手拿了一只青李端看着,良久,方艰难问了一句:“眼下这局面,佟公又是何苦来哉?”佟国维迎着胤禛目光,微微一哂,突兀地打了一句机锋:“无的之矢何往?”胤禛初还不明,蓦地,脑海中激出电光火石一瞬,抚案失声道,“佟公之意莫不是……树他为的?”
一字字道了,胤禛心中一紧,乍然间想及这个,便有几分暗悔又有几分试探,只是正见佟国维似含了欣慰地望着他,眉头愈发紧蹙了。就真有此事,那么佟国维树“的”意欲何为?八阿哥先头势大,争储之心亦是火热,如今经此一“树”,引众人推崇,却是尤遭康熙忌讳,恶了圣心,反与储位渐行渐远。佟国维若真存了此心,是要为自己谋除胤禩这一障碍么?可自己如何又在了那风口浪尖儿上?这些年的蛰伏,修佛养心,强自按捺着性子,便是最亲近的胤祥看他,也觉储位与他是半点没影子的事儿,而今佟国维却生生扯了自己的干系进去……如是想着,语气间也不自觉带出薄怒来,“佟公玩笑了,究竟怎么回事,这可有不敬之嫌。”
佟国维见胤禛同他认真计较起来,便好似意料之中一般,面上并无多少波澜,在椅上颤巍巍地半倾了身子,缓缓道,“四爷能做如此想,问出这一句来,便也算奴才不为己甚了。”话锋一转,跟着就是一问,“这几年,四爷可曾疑了奴才?”见胤禛只是沉着脸子默不言声,又是一问,“四爷颇通《晋书》,这‘过江之鲫’……呵呵,也将奴才算做了那些江北人物中的一条罢?”
“佟公……”这几问极是诛心,甚或还有些托大,胤禛面上便不大好看。此一事上,他虽大略觉出些端倪,却极不悦佟国维如此擅做主张,兼又想通晓个中关节,故而出口一声便止了,只沉着眉头望了佟国维。
“奴才确向八爷输诚,也有逢迎报效的言语,四爷所闻都是实。”佟国维的目光落在那白瓷碟子上,这一刻,他目中的光芒并不与他老态相符,反是有几分神采奕奕,“一力倡首举荐八阿哥,是背弃了懿皇后所嘱,可于四爷,奴才却并未辜恩毁诺。这一局,是奴才拿自己的身家同皇上赌了一次,可巧,奴才赌赢了。”
说到此间,佟国维登时想及康熙那一番颇有警诫意味的谕旨,一时百感交集。拥立之功于人臣而言,无疑都是莫大的荣贵祈盼和毕生成就,除了一家一族的光耀权势,这其间还蕴含着一份治平经世的抱负,谁又能说,诸王百官们都是无知以动妄念?他佟国维也是一样,佟氏一族的恩厚,一己之身的得失,在这样的诱惑面前,都足以令他尽数相舍,康熙的疲惫与痛心他何尝不懂,可眼前的,正是他一力要推上储位执掌神器之人,为此,他并不惜这一身一命。
拭去眼角的艰涩,佟国维继续道,“四爷当知一句,扬汤止沸,莫如去薪;于皇上而言,则是溃痈虽痛,胜于养毒。四爷这些年的作为,奴才都瞧在眼里,只再如何的韬光养晦,仍不免受人疑忌。皇上那里,众位阿哥爷那里,可能少得了么?”
“溃痈虽痛,胜于养毒”,这八个字入耳,便在胤禛心中久久盘桓难去。他喃喃地重复念了声儿,蓦然抬了头,看着眼前这位年已迟暮的公戚,油然生出敬服之意来,虽经搓磨,可揣摩康熙心意的敏锐深慎,怕是朝中无出其右的了,而他望向自己的,那是一种殷殷深切的目光,寄望了肺腑之厚。胤禛翕张了唇还未开言,就又听得佟国维道,“观诸皇子中,惟四爷有长才锐意,但在圣驾面前,潜藏则亏,崭露则讳,措置不当反易招惹祸事,太子如此,八爷也是如此,奴才惟其行此非常之法,方能为四爷避祸啊……
胤禛有些语塞,内里翻覆的很,只是嗓眼儿里噎着复杂,虽有感动却又分外的难说出话儿来,迎着胤禛诚肃的目光,佟国维微微挪动了下身子,“皇上对太子的情分,是优容一回便少一分,帐殿夜警是个意外,可不论是否有人陷害太子,既能到废位的地步儿,总是太子将皇上对仁皇后的情分消磨殆尽了。这一回复位,满朝文武都认为皇上是舍不下同太子的父子情分,怕连八爷也要如此认为,但依奴才之见,皇上却决然不是这么个主意。八阿哥此番势大,已然失了为人臣子的本份,断不能交予社稷的,其余阿哥又在良莠未辨之间,更而况,皇上是何等样英睿明断之主,何尝能见得下面大臣行结党图谋这等阴私苟且之事,不过是取个折衷,为稳住局面的权宜之法罢了。此时复立太子,便是警诫众臣,大清江山,决断惟在一人。他日,太子若再出一事,可就难说……”
胤禛凝神听了,略略颔了首,不觉就要站起身,向佟国维一揖,不料却被佟国维一倾身按住了箭袖,“此一事上,奴才原是有愧疚的,这样的手段,本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事,马齐在主子那里挨的处分……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