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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白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袁天师,你比你师弟会说话。他呢,只跟我说我有血光之灾避无可避,除非有至亲至爱至情至纯之人,为我挡去灾厄,从此我便百无禁忌一飞冲天。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我。相比之下,我宁愿不要什么百无禁忌一飞冲天,也不愿失去‘至亲至爱至情至纯’。”
“人生面相,老夫相信少帅方才言语,乃是发自肺腑。”袁天罡叹息了一声,说道,“少帅表面看来玩世不恭,实则感情深沉。话说回来,若非妖儿姑娘与令尊翼国公叔宝……少帅现今如何,还当真未可知也!”
“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活得更有负罪感吗?”秦慕白眉眼微沉,语气之中有了一丝冷意。
“这话是不好听,但老夫若是只为取悦少帅而来,也大可不必如此直言相告。”袁天罡倒是不慌不忙。
“说了半天,好像尽是废话。”秦慕白说道,“袁天师,你就直言相告吧,你想让秦某,怎么做?”
“少造杀孽,多积福祉。”袁天罡说道,“一句老话,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并非没有道理。就算有生之年未有果报,也必然应验于子孙后代。”
秦慕白拧眉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这倒是句大实话。岂不说什么因果报应,我这辈子活得如何干了些什么,势必影响到我的子孙后代。我会考虑。”
“仅仅是考虑?”
“那你认为,我还能怎样?”秦慕白剑眉疾扬,眼中精光毕露,“天师若当真有大慈悲之心而非妇人之仁,应知‘以杀止杀’、‘怀大慈悲行杀伐事’的道理。我不杀人,人要杀我;两相对比,还是我活下去的好。我心中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哎!……秦少帅,注定枭雄半生,跋扈一世。此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袁天罡摇了摇头,似感慨似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连天运气数都能被你扭转,老夫何德何能,要来劝你改弦易张?”
“袁天师既然深明此理,又何苦多此一举?”秦慕白淡淡一笑,说道,“其实,与其说‘我意已决’;还不如说——我已没有选择!”
“……”听完此语,袁天罡半晌无语,沉默以对。
秦慕白也没有再说话。两人静静的坐着,喝些热茶,吃些干粮,坐了半宿。
直到天快亮时,袁天罡走到窗边仰头看着灰蒙蒙天际的一缕鱼肚白,说道:“老夫思忖了半夜,总算略有参悟。这天运气数,要如何改如何变,也仍是天运气数。我等凡夫俗子,但可顺天应命,何苦要杞人忧天的去揣摩它、推衍它?……秦少帅,你多多保重吧!你与我等不同,你命在你,不在天。老夫,此生不再相面衍命——告辞了!”
第444章 如煎如熬
秦慕白,终究是压住了心中的那一丝戾气,没有对袁天罡“杀人灭口”。
这一次的大计划中,知道实情的只有寥寥几人:澹台丹丹,苏怜清,秦拾,鲁有海,以及兰州的家人。就连侯君集,也只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以上数人,秦慕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他们是自己真正的心腹,会严守机密。澹台姐妹与苏怜清,她们的一切都是秦慕白赐予的,而且没有胆量也没有必要再造次背叛或是出卖,尤其是苏怜清。秦拾就不必说了,如果这天下还有一个人值得秦慕白信任,那这个人都不是秦慕白自己,而是“犬奴”秦拾。鲁有海,他不在军旅不在官场,与任何人都无往来瓜葛,他只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为秦慕白效力。
侯君集,表面看来这个人老奸巨滑城府极深,就如同一匹狡黠刁钻的独狼最不值得信任。但恰恰相反,秦慕白觉得他是所有将军中最靠得住的人。原因很简单,连他最敬重最依赖的皇帝李世民都抛弃他了,只有秦慕白收留他、提携他、重用他并信任他,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和必要么?
并非是其他人就不值得信任。而是越少人知道实情,这条铤而走险诓骗天下的毒计,成功的机率才会稍高一点。
因此,对于袁天罡,秦慕白当真是动了杀机。虽然这与他一贯的做人风格大相径庭,但非常事循非常法,秦慕白根本不惜做一次毒丈夫!
这一战,秦慕白已经押光了所有赌本,他不想出现任何闪失!
是袁天罡的最后一句话,救了他自己的性命——“老夫,此生不再相面衍命”。
秦慕白当场就想到,如果哪一天,我心甘情愿的脱下战袍、放弃兵权从此不再理会任何军政之事,会不会有人,像我今天放过袁天罡这样的,放过我?
“你我,同病相怜。”秦慕白在袁天罡身后说了这一句话,将握刀的手松下了。
当时袁天罡回头,意味深长的对秦慕白笑了一笑,背起行囊戴起毡帽,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慕白清楚,从此,天下不会再有袁天罡这样一个人。就算有,他也变得不会相面衍命了。
天亮后,秦慕白这个羊倌,该要到大非川去放羊,顺便监视吐蕃人的动向了。正走到村口时,赫然发现袁天罡居然还站在这里。
“你怎么没走?”秦慕白骑在马上,淡淡的问道。
“秦少帅,好在你豁出一切之后都还保有一丝纯善,因此,你并未丧心病狂。”袁天罡依旧是那样的笑容可掬。
“你是在说我的心还不够狠,没有杀你灭口以防秘密泄露,是吧?”秦慕白冷冷的瞥着他说道。
“老夫说过了,少造杀孽,多积福祉,没坏处。你的这一丝纯善,或许就已经给你带来了莫大的好处。”袁天罡的表情依旧是风清云淡,以手搭沿看了看天际,说道,“七日之内,必有朔风北起,大雪降世。届时,大非川即成一片雪域冰原。”
“这就是你给我的好处?”秦慕白眉头微皱,“我能派上用场?”
“老夫只是和少帅聊了聊天气,其他一概不知。”袁天罡对秦慕白深深一稽首,“烦请少帅转告我师弟,就说,袁天罡已然驾鹤归天不问凡尘。皇帝陛下再要问起老夫,就让我师弟如此相告便了。”
秦慕白凝视着袁天罡,轻轻的点了点头,“袁天师,你当真是心怀宽广的得道高人。其实我心里清楚,你来找我,一半也是皇帝的差谴。现在我非但对你不敬,还动了杀心,你却依旧如果坦承仗义。”
“少帅能说出这样的实话,足以见得是个值得深交的性情中人。”袁天罡展颜而笑,说道,“其实老夫这么做,并非全是大公无私,也是有所图的。”
秦慕白笑了一笑,“袁天师想从秦某这里,得到什么?”
“我此前一个推衍的应验。”袁天罡神秘的笑道。
“什么推衍?”秦慕白苦笑,“你老人家不是说,从此不再相面衍命了么?”
“不错,这是老夫立下的誓言,必定不会违备。”袁天罡笑道,“但是,老夫完全可以,坐看以前的推衍是否应验吧,这并不违备誓言。”
“呵呵,那你就坐看吧!”秦慕白笑道,“我也就不问是什么推衍了。世事难料,每个人的结局无非就是一死,当中会发生什么,就让他自己发生去。提前知道了,反而会活得很无趣。”
“少帅果然是大智慧大胸襟的风流人物。”袁天罡声如洪钟的哈哈大笑道,“如果老夫的这个推衍应验了,老夫自会出现在少帅面前,当面恭贺的!”
“恭贺?”秦慕白不由得一时好奇,“能提示一下,是什么好事么?”
“呵呵,少帅方才还说,不想知道的。”袁天罡笑道。
“我突然又改变主意了。”秦慕白笑得没皮没脸,“我这人,很不守信用的。”
“这两日连番泄露天机,老夫不敢说了。再说,惟恐这把老骨头当真就埋在大非川了。”袁天罡摇头微笑,“如果少帅执意追问,老夫只能略为提示——跟令夫人有关!”
“哪个夫人?”秦慕白好奇之心大起。
“老夫言尽如此!……就此别过了,秦少帅!”袁天罡呵呵的笑,骑上了一匹青鬃雪蹄马,绝尘而去。
“这老牛鼻子,纯粹吊人胃口!”秦慕白忿忿的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这样的绝世高人,几千年才出一个。杀了,就真没了。话说回来,连我都能对他动杀心,这天下想要杀他的人肯定极多。皇帝李世民,会不会是其中一个呢,要不然这老头怎么会要假死遁世?看来,一个人知道得太多了,真是不好——不想这么多了,放我的羊去!”
……
欲壑难填,人心总是不知满足的。刚刚在大非川落下脚享受了两天安逸日子的吐蕃军汉们,开始憧憬更加富饶殷实的兰州城池。
那里有天下最大的大唐陇右牧马监,豢养有无数的牛羊马匹;近年来丝绸之路上的商旅异常活跃,给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