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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秦慕白问。
“他在挑衅。”李恪咬牙道,“长安韦杜两家,从我皇祖父起兵时起,一直就是我们李家的重要臂膀。族内出了不少名臣将军,因此到了贞观一朝才会如此辉煌。历来,连父皇都对韦杜两家的人刮目相看。韦氏女贵为贵妃,杜如晦当年曾是父皇最信任与依赖的宰相之一。打个比方,如果说皇族是一颗大树,那仕族豪门就是大树根植的土地。你想想,我现在要动韦杜两家的人了,那不是在铲我李家的根土,动我大唐的根基,伤我父皇的心脉么!所以,老四挑衅我。他明面上是来通风报信,实则是一个隔岸观火兴灾乐祸的心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慕白点头,“或许,皇帝陛下早已知道此事了,通风报信的,很有可能还是魏王本人。他侦悉了皇帝陛下的一些心思,由此特意来向你挑衅。”
“聪明!我也是这样想的。”李恪重重一点头,说道,“从老四的挑衅我们可以想见,父皇陛下知道这件案子之后,也是颇为为难与头疼。一来,以法治国向来都是父皇所坚持的,想要他老人家亲自开口特赦韦嚣尘与杜成元,这个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二来,韦杜两家的子侄因为犯事,眼看要被我拿下问罪甚至是诛灭,这极有可能又会伤了父皇与韦杜两家仕族们的感情。这也是他不愿意见到的。父皇的难处,老四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因为如果连父皇都为难了,我还能不为难么?所以,这一次的案子不管我怎么判,左右都是要得罪人。”
“我们分析得再清楚一点。”秦慕白说道,“如果你秉公执法将韦杜二人枭首治罪,得罪的就是长安韦杜两家,韦贵妃,还有太子、杜荷等那些人。如果你法外开恩赦了他们,那自己就触犯了律法,得罪的是大唐的律法。这个罪,可不是你吃得起的。”
李恪眼睛一亮:“那你的意思是说,依律判决?”
“不全对。”秦慕白摇头,“有些该杀的,你像赵冲这个魁首,以及附逆的大小骨干与喽罗,那必须一刀拿下干脆利索的砍了,还襄州本地百姓一个公道和爽快,奠定你在襄州的恩威。但是杜成元与韦嚣尘等身份敏感之人,你必须含糊其辞,可以褫夺他们的官爵,但是不能现在就判下严刑。他们不都是五品以上官员么?按律,五品以上官员犯案,须交御史台会同大理寺,在刑部的参核之下进行审理。于是,你大可以将这两个烫手的山竽,扔给长安那些人!谁要杀,谁要救,与你何干?”
李恪惊喜的瞪大眼睛:“对啊!我怎么不没想到?这判也不是,不判也不是,我何不既判既不判?……但是,这样一来,可就有违父皇的一贯公正严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宗旨了。他老人家虽是不会有什么明确的由头来斥责处罚我,但难保不在心里给我记上一本帐啊!他会觉得我避重就轻,懦弱无能心思奸滑又害怕得罪人。”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殿下,别怪我直言。被人认为懦弱一点,并非就是坏事。历来,你不就是太过锋芒毕露了么?按你一惯的习惯,不管三七二十一,冷面寒霜秉公执法,将这一干人等都给砍了。是,这样一来,是会落得一个清正严明精明能干的名声,可是因此而处处竖敌,真的是你想要的么?用一个更圆满的方法来解决,皇帝陛下同样会觉得你精明能干,同时,还会认为你机智圆滑善于处理各种复杂的关系。这一些,不正是皇帝陛下最为看重魏王的地方么?”
李恪眼睛一亮,神色中露出几许激动。他明白秦慕白的话中之意,魏王是有些阴鸷与歹毒,但他的圆滑与世故,或许才是最为打动李世民的地方。因为,要选储君,能力是重要,但性格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一个刚烈能干者,一个腹黑圆滑者,前者受人敬仰名声在外,后者会被熟悉他为人者所鄙视与厌恶,但更具备成为上位者的资格!
这些,从不会有人言明,因为没人敢说,皇帝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为他够腹黑,够城府。但李世民心中,必然会有这样一本账!
要说能力,李恪绝不输予魏王任何,而且比魏王更有开拓进取之心,与他父亲李世民极为相似,具备成为一代雄主的资质。相比之下,他缺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些圆滑与腹黑!
这就好比,项羽与刘邦的区别!
“那你说,我具体应该怎么办?”李恪咬了咬牙,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说道,“照直说吧!咱们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件事情我不对你言听计从?”
“那我就说了。”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已是骑虎难下,开堂公审那是必须的。堂上不必多言,因为抓贼抓赃证据确凿,直接陈述案情宣布判决。将赵冲与一批大小的水鬼判斩。至于韦嚣尘与杜成元,将他们一并移交给长安御史台与大理寺审理。就说,刑部已有下文,索拿重大人犯。如此,民众也不会多言。至于正昌粮号的东家段荣基与永业盐坊的东家欧阳君,因与韦嚣尘与杜成元是内亲,且在本地豪绅富商当中影响力巨大,也没必要当堂下判,可顺势将他们一起扔给长安那边。至于以后他们是死是活,是不干你的事情了。最重要的一点,押解之人,非权万纪莫属!”
“妙,大妙!”李恪激动的一击掌,“权万纪素来刚正严明,大有魏征的风范,直逆龙鳞他都敢。我派他押解人犯上京,无疑就是向我父皇表明我本想依律重判,却在重压之下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的态度。如此一来,元首首恶治了罪,本地仕人百姓将要拍手称快;烫手的山竽扔走了,不管是韦杜两家还是太子、贵妃,都对我无话可说;最后,连父皇也会明白我想要重判,却不得不做出了让步的意思。从而,他老人家也不会觉得我懦弱无能,只会认为我更加世故圆滑与精明成熟了。一举三得,真是无上的妙计啊!”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原本以为,逃到了襄州就能脱离了朝廷上的纷争,没想到还是不行啊!”
“幸亏有你。”李恪咧嘴一笑,轻松的长吁了一口气,感激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问题,我左思右想苦恼了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处理手段。今日与君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慕白,你可真是我的智囊与福星啊!”
“呵呵!”秦慕白笑道,“我只是旁观者清,偶尔提醒一下殿下而已。其实你心中早已思虑得差不多了,否则,岂能与我一拍即合?好,时间差不多了,该上堂了!”
“一起走吧!我还真是想看看,那个赵冲跪在阶下,看到堂上的你,是何表情!哈哈!”
此刻,李恪的笑声分外爽朗。
刺史府开堂审案了。诸司曹官,下属县令主薄,本地乡绅与百姓代表,一同入堂旁审或是旁听。府外,围了数千近万人,声势壮观。
李恪身着官服登堂上台,众衙役威武声后,惊堂木一响——“带,人犯赵冲!”
众目睽睽之下,身着囚服脚镣手铐的赵冲被带了上来。他的神色倒是淡定,没有半分慌忙与恐惧,冷冷的扫了一眼堂上诸人,最后将眼神定格到了秦慕白的身上。
“还不跪下!”押人的衙役一声大喝,将他按得跪倒下来。
赵冲扑通一声将膝盖重磕到了石板砖地面上,旁边听着这声响的人都疼得心里颤悠了一下,赵冲却是眼皮都没眨一下,一直死死盯着秦慕白。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姓名!”李恪大声道。
赵冲不理不睬,一直死盯着秦慕白,似怒似怨,就是不吭声。
众人看在眼里,疑在心头,心忖: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犯?上了公堂被审,既不害怕也不吭声,偏却盯着一个旁审的官员。
“府君,可否在开审之前,容卑职与人犯说上见句?”秦慕白起身说道。
“准。”李恪说道。
“谢府君。”秦慕白便起身离了座,走到赵冲面前。
“赵冲,你有话跟我说?”秦慕白说道。
“有。”赵冲仰头,依旧像开始那样死盯着秦慕白。
“那你说吧。现在不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秦慕白面带微笑,如同闲聊一般道。
“我不甘心。”赵冲咬着牙,额上的青筋有些暴起,瞪大了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这样都没骗过你,不可能!一定是有我们的内奸出卖了我,否则,你不可能知道我就是宋漕主!”
秦慕白笑了一笑:“出卖你的,是你自己。你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自以为天衣无缝,但太过完美,本身就是一种错。因为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美完。你的计策足够精妙,精妙到你快把自己都要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