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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离开虽然缓慢,但像是忍者一样,躲进一阵烟雾中,待烟雾消散,已经不见人影。
我骑上我的白色Jog,到子云跟我说的湖边。
我们每天下课,都会到湖边的小货卡旁吃黑轮。
湖边不是店名,也不是地名。它很简单地就是湖边,在高雄澄清湖的湖边。
第一次看见她在我眼前离开,我有点难过。
总觉得她的离开一点负担都没有,而我却已经在等待下一次的见面。
她离开时,口罩后面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跟她的眼睛一样,笑笑的,白色嫣洁的美丽?
宝蓝色口罩配上她洁细的肤色,让我觉得她像钻石一样亮晶晶。
左下角那排亮红色的英文字,绣的是书写体的“Feeling”。
她的离开一点负担都没有,而我却已经在等待下一次的见面
第一部分 5(1)
子云吃东西的速度不快不慢,跟男孩相比属于慢条斯理型,跟女孩子比他也没快多少。
问他为什么吃东西这么慢,他总会无心理会般地瞄你一眼,答案总让你不知如何回应:
“花花绿绿的食物吃下去总会褐褐黄黄地出来,干嘛不多享受一点过程?”
“吃慢不一定有气质,但吃快一定没气质。”
“报告赶得要死,时间少得要死,老师又打不死,吃饭干吗急着噎死?”
身为他最要好的朋友的我,其实是不应该把他没气质的那一面抖出来的。
记得有一次跟他一起吃饭,是两三年前的一个中午。
那次立群、俞仲、石和、凯声、泓儒,还有子云跟我一票人一块儿到六龟甲仙去玩。
我们骑车骑得很累,想找间有冷气的山产店吃饭,当时观光业并没有萧条到现在这样的程度,经济不景气的现象也只在酝酿期,所以那天观光客很多,还不时看见一票游览车队。
山产店的生意很好,家家爆满,我们没抢着位置,坐在店门口旁边,只能仰赖自动门打开时冷气从里面窜出的那三秒钟清凉。
子云,处女座,你们也知道,洁癖惯了,不喜欢流汗也就算了,最痛恨在不运动时还流一身汗。
我们可怜他,让他坐在靠自动门的位置,他不时挥手让自动门开启,享受短暂的清凉。
吃饭前我还告诫他,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抢饭高手,如果他不吃快点,山上可是没有7…11可以买泡面的。
过了一阵子,开始上菜,是子云噩梦的开始。
上什么菜我忘了,只依稀记得一盘高山白菜他吃了一口,一份OX肉他只抢到半块,一尾大鱼他只能用汤拌饭,最有印象的是那碗吻仔鱼勾芡,他竟然记得他只吃到两只吻仔鱼。
后来,我们把汤留给他喝,想必那天他是灌汤灌到饱的。
身为他最要好的朋友的我,其实是不应该把他的糗事给抖出来的。
不过那次之后,他都会尽量避免跟我们一起吃饭,毕竟他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我们也不忍心饿死这个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的家伙。
到湖边时,他已经开始吃起黑轮了。
我把车停好,叫了份大肠加香肠。
“怎样?顺利吗?”他依然慢条斯理地吃着黑轮。
“还好,明天,她在安正上课。”
“啊哈!天不从人愿,明天我们在本部。”
“可是,我跟她说我也在安正。”
“啊哈!你根本找死。”
“大不了上完课冲到安正等她。”
“啊哈!那你车停哪?不是该停她旁边吗?”
第一部分 5(2)
“没错!”
“啊哈!王老先生开Taxi,咿呀咿呀喔!”
“不,你唱错了。”
子云拿起第二根黑轮,才开口要咬下去,就恍然大悟般地瞪大眼睛看我。“王老先生姓王,不姓吴喔……”他咬下黑轮,用嘴里剩余的空间发音。
“啊哈!我不认识王老先生。”
“我认识,我帮你找他。”
“啊哈!王老先生明天要耕地没空。”
“不!不!不!王老先生那块地卖了,他每天都开Taxi。”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这一段,从遇见她开始,到吃过大肠回到家。
我平时是不写诗的,为了子云的慷慨就义,我特地写了两句意思意思:“友情历久一样浓,子云每拗必成功。”
隔天,学校一下课我就急奔补习班,在安正楼下等她。
等她不是为了跟她一起上课,而是要把车停在她旁边。
子云真的是很够意思的朋友,那天补习班下课后,他载我到安正去,到安正楼下刚好没油,车子的声音像是突然间停电了的大型发电机。
他自己牵车到数百米外的加油站加油,但那家加油站是“中油”直营的,晚上九点就关门了。也就是说,他是自己一个人在那样寂寞的夏夜里,孤单地把车牵回家的。
他怎么可怜先摆一边,现在主角是我。
“嗨!真巧,我又停在你旁边。”
她从安正的楼梯口走出来,拿出钥匙,打开置物箱。“不会吧!怎么这么巧?”
“呵呵,大概又是巧合吧!”
“那今天你坐在哪啊?我没有看到你啊!”
“喔!今天改邪归正坐在前面,我上课可认真了呢!”
“真的吗?那你课本借我好不好,我第二节课睡着了,有些重点没抄到。”
啊!毁了,我怎么可能知道她今天上什么啊?
“呃……啊……你……哪里没抄到?”
“五铢钱那里。”
“呃……五铢钱,我想一下……”
“干嘛用想的?课本不方便借我吗?”
“呃……不是……是……课本已经借别人了,就昨天坐我旁边那个男生。”
子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就这样单纯地被蒙在鼓里六年。
“那,没有关系,我去跟别人借。”
“不,不用了,我可以告诉你。”
“告诉我?”
“对,你拿笔记好,公元一一八年,西汉汉武帝元狩五年,罢三铢钱,铸五铢钱,直到公元七年王莽更改币制,以错刀制与五铢钱并行;公元九年,废五铢钱,那年正好是王莽窜汉,立新朝;直到公元四○年,东汉光武帝建武十六年,又复行五铢钱;黄巾之乱后,公元一九○年,董卓迁都长安,那年是汉献帝初平元年,献帝遭胁,董卓乱政,坏了五铢钱,更铸小钱;到了公元二二一年,魏国废五铢钱,但在同年又立了五铢钱;后来五铢钱一直演进与改变,直到公元五八一年,隋王杨坚称隋文帝时,是最后使用五铢钱的时代,后来唐朝高祖李渊就不用五铢钱了。”
第一部分 5(3)
她听完后,嘴巴微开,两眼呆滞。
我摇醒她,带她到附近的肯德基,把该记的东西写下,又把其他没写的重点补上。
“你……怎么这么……”
“别想太多,我只是比较清楚钱而已,尤其是五铢钱,所以我有个外号就叫五铢钱。”
“为什么单单只清楚钱?”
“没什么为什么,自古英雄只为钱,打死要钱不要脸。”
她咯咯笑,笑声像是被强力胶黏合一样的绵密轻细。“那么,五铢钱,其他的问题也可以问你吗?”
“可以啊,我也不想当五铢钱。”
“为什么?”
“你不觉得,五铢钱像垃圾一样被废来废去吗?”
“不会呀!这么厉害的五铢钱,谁敢废你?”
五铢钱就这样立了又废,废了又立地存活了六百九十九年。
即使我并不是五铢钱,但真正的五铢钱还是被废掉了,心头不免一丝小酸。
如果要我选,我想当微积分。她是X常数,而我是次方项,见面是微分,分开是积分。
想见她的时候我把自己微分掉,不能见她的时候我把自己积回来,如果微与积能让我决定,那是最好不过了。
但我并不是微积分,我是五铢钱,而且五铢钱被废掉了,毁在唐高祖手上。
又是一阵白烟,她又像个忍者一样的离开我的视线。
我不求我能存活六百九十九年,我只希望她不是唐高祖。
如果我是次方项,我会天天微分自己,只为了见你一面
第二部分 6(1)
“问你们一个有趣的问题。”说这句话的人,叫方杰。
方杰,是补习班里的一个数学老师,据了解他的年纪仅逾三十,上起课来很率性,他还提供了“方杰奖学金”,给补习班里考上台大数学系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