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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听明白了,缓缓道:“那你说是谁在幕后指示?”
“除了他还能有谁!”严世藩恨恨道:“一般人也干不出来,除了那个徐华亭,谁有那么大本事?!”
“徐阁老……”严嵩点点头道:“他倒是有这个能力,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当然有这个动机了。”严世蕃道:“别忘了他就是松江人!原本苏松巡抚是他的学生,还不知把多少好处都给了他家,现在换上咱们的人,他家的特权没有了,开始难受了,就想着给鄢懋卿挪挪地方,换回他们自己的人了!”
父子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严年的声音道:“老爷、少爷,舅老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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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舅老爷,就是吏部尚书欧阳必进,他是欧阳夫人的亲弟弟,但并不是靠裙带关系上位,而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上进,正德八年中江西乡试,十二年登进士第…… 那时候他姐夫正在山里隐居呢,自然指望不上……之后授礼部主事,官至浙江布政使、郧阳巡抚、两京都御史及刑、工、吏部侍郎。端的是资历深厚,无人可比。也是一员实实在在的能吏,嘉靖帝给他的评语是“端慎老成”,在朝野的风评也不错。
其实欧阳必进打心眼里瞧不上严嵩父子的做派,无奈自己生为严嵩的小舅子,严世藩的亲舅舅,天生就有那么一层关系,所以也不受清流待见,一直于夹缝之间品味寂宾,整个人的脾气也变得很古怪。
说起来人可能不信,若不是他姐姐病重,欧阳必进已经有十几年不进严家门了。
严世蕃打开门,把他请进来,皮笑肉不笑道:“舅舅来了。”
欧阳必进点点头,朝严嵩行礼道:“我来看看姐姐,顺便把你们要的东西给带来了。”
严嵩眯着眼、感伤道:“任夫啊,看过姐姐了吗?”
“看过才过来的。”一提到姐姐,欧阳必进有些感伤,叹息一声道:“姐姐的身子,是一次不如一次了……”
严嵩两眼露出悲伤的深情道:“我十九岁与你姐姐结发,当时她十七岁,相濡以沫超过一个甲子,她今年冬天过了生日,也要八十了……”说着眼角泪花溅出道:“我现在就一个愿望,就是让她能过了八十大寿,这样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虽然对这个姐夫一肚子意见,但欧阳必进很欣赏他对姐姐的一往情深,闻言面色柔和下来,轻声安慰道:“很少听说夫妻可以相携六十年的,姐夫和姐姐已经是人瑞了……”
两人在这里长吁短叹,那边的严世蕃不耐烦了,拿过欧阳必进带来的文件,在一边看起来——那是他要的林润的资料,只见上面记载道:
“林润,福建莆田人,字若雨,号念堂。嘉靖九年生人,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进士。初任临川知县,后授苏松巡按御史。”
即使以记载详尽著称的吏部官员档案,关于这个林润的记述也仅有不到五十个字,可见此人的资历尚浅,不过是只官场菜鸟。
但就从这不到五十个字中,严世蕃看出了一些端倪——“福建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前者是因为他对福建人特别警惕,因为这些人在朝当官特别抱团;后者是因为那年的主考,恰恰是徐华亭!
“徐阶!”严世藩暗暗咬牙道:“果然是徐阶!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好吧,尽管放马过来,看看你这次能不能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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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另一座相府中……内阁次辅徐阶,难得的在家休息一天,却也无暇含殆弄孙,而是抽出时间,接待前来拜访的某人。
他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没有一点架子,笑眯眯的望着对面的张居正,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
张居正坐在下首,面上的表情却有些凝重,嘴唇微微翕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却又犹豫不决一般。
徐阶便耐心等着,等他最后拿定主意。
好在张太岳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他最终抬起头来望着徐阶道:“老师,这下可要麻烦了。”
徐阶点点头,他对张居正的判断很满意,淡淡道:“确实如此,还不是小麻烦。”说着叹口气道:“这次的事情,严世蕃注定会吃大亏的……以他的脾气,定然要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而他也一定会以为这事儿的幕后主使,就是我徐阶徐华亭。
“那到底是不是老师干的呢?”张居正轻声问道。
“不是。”徐阶摇头道:“我虽然也准备行动一下,但被人抢在了头里,”说着坦然道:“而且那人手段之高明,连老夫也自叹不如,真让人不得不叹服他的天分啊!”
“那到底是谁呢”张居正无比好奇的问道。
“呵呵……”徐阶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难道他会来吗?”张居正道。
“可能会。”徐阶颔道:“如果他不来,我是不会替他背这个黑锅的。”
张居正还想问详细些,外面传来徐府家人的声音道:“老爷,有拜帖。”
张居正便起身开门,接过那拜帖,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门生沈默拜上”,他的心跳猛然加速,将那帖子奉到徐阶面前,轻声道:“难道是他?”
“究竟是不是,不妨自己听听。”徐阶指指后面的屏风道:“去那呆一会儿,好好观摩一下他的言行,肯定可受益匪浅的。”
“是。”张居正便退到屏风后,徐阶则让家人请沈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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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穿一身栗色长袍,头发用同色的布带束着,显得朴素借调,一进门便规矩行礼,口称老师。
徐阶笑着起身相扶道:“可真是稀客啊,拙言,你可想煞老夫了。”
沈默赶紧道:“是学生不好,一忙起来就忘了老师。”
徐阶笑道:“年轻人忙些好啊,创事业嘛!”便亲热的招呼沈默坐下道:“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
“早打听老师今天休息。”沈默腼腆笑道:“学生便冒昧造访了,虽然知道您老难得有闲,该好生休息才是,可学生实在怕错过今日,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恩师。”
徐阶笑道:“你可是内阁出去的,想见我的话,到西苑门前递牌子,谁还能拦你不成?”
“内阁中隔墙有耳,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沈默轻声道:“非得回了家才能说。”
“哦,这么说拙言有话要对老夫讲?”徐阶笑道。
“是有话要对阁老讲。”施默点头道。
“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徐阶正色道。
沈默深吸口气,调整下情绪,然后一撩下襟,推金山、到玉柱的跪在了徐阶面前。
徐阶赶紧扶住道:“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地上凉啊。”
沈默却纹丝不动,沉声道:“学生是来给老师请罪的。”
“哦 ……”徐阶手上的动作稍缓,问道:“这话说的,拙言何罪之有啊?”
“学生,学生给老师惹祸了。”沈默面色羞愧道。
此言一出,屏风后的张居正险些惊呼出声,他真的不想相信,一个与自己平级的小小国子监司业,竟然兴风作浪、翻江倒海,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看来自己与这位仁兄相比,差得还太远了,可不能被平时的表象所麻痹……
徐阶虽然早猜到是沈默,但面上还是露出惊讶的神色道:“惹了什么祸?”
“学生的同年好友林润,上书参劾鄢懋卿,他所用的资料数据都是我提供的。”沈默轻声道:“现在外面都以为,这件事是老师您指使的,学生所为却让老师遭无妄之灾,学生惶恐莫名,所以前来向老师坦白……”
徐阶不动声色的望着他,面上的平静让沈默暗暗打鼓,心说:“这老家伙不会早知道是我干的了吧?”现在严世蕃连遭闷棍,大家放眼朝廷,有能力又有动机这么做的,除了徐阶之外,还真找不到别人;但他知道徐阶跟自己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了、对自己的本事、能量是有数的。甚至能从一贯行事的风格上,推测出是自己在背后作祟。
当然,不论徐阶猜没猜出来,他都是要坦白的。因为徐阁老系上海凝呢……精明老练要远远过自己,是绝不可能白白给自己背着这个黑锅的——到时候他只要找到严阁老,把事情说清楚,那自己可就要暴露在严世蕃愤怒的魔爪下了,然后只能亡命海外了……
只有坦白了,跟徐阶达成某些协议,才有可能得到他的庇护……这是聪明人的交流方式,一切心机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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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顺天乡试呢?”听了沈默的坦白,徐阶淡淡问道:“是不是你泄露了考题?”他不相信严世蕃能蠢到,靠公开售卖考题牟利的地步……要是那样想,不仅侮辱了严世蕃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