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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首辅张居正轻轻咳了声,就要劝谏,万历皇帝这时候的语气又放柔和了许多,笑着说道:
“王尚书也历经三朝。辛劳王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泰来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情,交有司捉拿问罪就是,王尚书年纪也大了,回乡闭门好好读书吧!”
吏部尚书王国光心里冰凉一片,自己就那么一个独子,一向宠溺了些,可这王泰来所做的事情,并不能算是太过出格,京师勋贵高官家里,很有些人阴暗怪癖,但皇帝发话,恐怕这独子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当真是悲从心中来,比起这儿子来,辛苦熬到的吏部尚书这个位置,操持百官、奖惩由心,没想到毫无准备的一个早上,一切烟消云散。
可自己是吏部尚书,是张阁老和冯公公都没有意见的人选,皇上不能这么把自己撤下去,王国光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看着像是整个人崩溃,可实际上他却在等待机会,肯定会有人帮着自己说话。
礼部尚书万士和听了万历皇帝说王泰来的那些话之后,迟疑了下还是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同为清流领袖的他对这样的罪名没有任何的立场去替人辩解,甚至还要出声叱责,但他不动,坐在上首的张居正沉吟了下,起身开口说道:
“陛下,九卿乃是国家重臣,王大人掌管吏部还算妥当,这么仓促去职,未免让部务混乱,是不是让他暂代其职。再行选拔候补,至于这王泰来,或许受到奸人蛊惑犯下大错,让王大人严加管教就是。”
王国光终于不颤抖了,在大多数时候,张居正的一句话甚至比万历皇帝的一句话都要好用,万历皇帝如此敬重自己的老师,想必自己会有了一线生机。
“张阁老,朕的皇祖杀严世蕃,令严嵩致仕,一是严肃纲纪国法,二是体恤老臣的辛劳为国,朕今天的处置,正是模仿此法,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万历的皇祖就是嘉靖皇帝,严嵩则是万众唾骂的奸臣,话说到了这般地步,已经没法反驳,张居正滞了下,连忙躬身施礼,恭敬的说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处置的公道!”
这次王国光直接瘫软在地上,屋中群臣彼此用很轻微的动作交换了眼神,齐齐跟着站起来,躬身称颂道:
“陛下圣明!!”
万历皇帝呼吸有些粗重,他看着群臣们那种第一次发自心底的畏惧,感觉到从心底到权臣泛起一股颤栗,无比甜美的感觉布满了全身,皇帝这个身份原来让他感觉极为的无聊,觉得大家都当自己是个孩子。
可今日此时,他感受到了权力的,权力巅峰给人的那种美妙的滋味,这就是所谓帝王之乐吧!
万历皇帝暗自吸了口气,对神色有些难看的张居正说道:
“阁老,吏部侍郎张瀚素来忠谨,也有些能力,王大人致仕,不若就由这张瀚补缺了吧!”
京师中谁不知道这吏部侍郎张瀚在提督两广军务的时候犯了事,在家闲居了几年,因为张居正的举荐才做到如今的位置上。
张居正听到这个任命之后,不由得愣了下,脸上的难看迅速消退,郑重其事回道:
“陛下所说甚是,内阁会推之后请陛下下旨吧!!”
原来这王国光被他推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可却有诸多掣肘的举动,今日间的撤换,张瀚算自己的嫡系,对自己有利无害,万历皇帝没和自己商议就擅自撤换吏部尚书,本来张居正颇为恼火,可有了这个任命,他再无二话了。
……
在内阁的房舍之外,站着伺候听令的小宦官,他们站的位置只要稍微靠近些细听,里面说什么都能听到。
里面说张瀚补缺的时候,一名小宦官对边上的同伴说道:
“尿急,先找人帮我顶班,回头请你们吃酒……”
他同伴点点头,这名小宦官弓着身子跑了出去,转了几个弯之后,这小宦官把袍子下摆塞在腰带里,朝着宫中一个方向撒腿狂奔。
一百一十二
吏部尚书致仕这种大事可不是在皇帝说句话就能确定的,宫内需要下旨,致仕的这人还要写个“乞骸骨”的奏章,走些手续方能完成。
在这吏部尚书王国光还没有离开皇宫,宫内的有心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层层加急的传递,在宫内旨意还没有下达的时候,已经被传到了宫外。
春日正好,尚书府上上下下还不知道王国光已经被剥夺了权位,正在半路上心灰若死,尚书府的一切人都悠闲自在。
府内当差的家仆丫鬟都知道,昨日少爷在外面吃了亏,今天正在自己那个小宅院里呆着生闷气。
稍微有些廉耻的下人都不愿意靠近王泰来那个小宅院,经常大白天的就有莫名的动静传出来,还要不要脸。
今日也是如此,几个路过的丫鬟都捂着耳朵,红着脸块跑了过去,也有几个小厮探头探脑的想要多听听,却被路过的年长者骂走。
传到外面的声音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里面了,进了王泰来的卧房连鞋都不用穿,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西域毛毯。屋内还点着催情的香块,各种春宫画助兴的物件摆放四周,好多东西就算京师和扬州、苏州最大的青楼也未必有。
王国光对这个浪荡的独子一向不太喜欢,父子双方除了非见不可的场合之外,彼此疏离的很,王泰来的这个宅院也成了隐秘之处。
实际上在这屋中,莫说是鞋,男女都是连衣服也不穿的,两名美妇搂着躺在中间的王泰来,不停的低声说着。
王泰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神色,可精神却兴奋的很,两只手一边摸索,一边大声的说道:
“这几日修三阳功渐渐的有些效果了,两位仙女,可感觉的出来。”
那两名美妇都是娇笑连声,朝着这王泰来的怀里钻,做足了那娇柔的神态,才有一个人拿腔拿调的说着:
“公子爷龙精虎猛,妾身姐妹两个都受不了呢,还是快些找个帮手,也好给妾身姐妹分担分担……”
王泰来长出了一口气,恨恨的说道:
“昨日里在南城见到的那炉鼎要是能带回府来,本少爷一定能把这功法修到大成,想要滋养还是要这烈性的小姑娘,小莲呢,刚才出去怎么还没回来,还要等她一起双修呢?”
正说话间。门口有一个娇柔的声音接口道:
“少爷,小莲回来了,是绿竹姐姐的家人带了句话过来。”
王泰来不耐烦的摆手说道:
“有什么话,快脱了衣服进来说,少爷我还要和你练功呢!”
这小莲年纪不大,可也看不出什么羞怯的径直在门口脱了衣衫,碎步走了进来,低声说道:
“绿竹姐姐,你家里的大伯说,养的那条狗咬了人,别人上门要找,怕有麻烦,所以要尽快杀了这狗。”
那王公子更加不耐烦了,抬手招呼说道:
“不过是条狗的死活,还派人上门,真是多事,快过来快过来!”
依偎在王泰来身旁的两个女子听到了这小莲的话语,对视一眼,搂着他脖子的胳膊突然收紧,猛地勒住了。
王泰来猛地长大了嘴,双眼全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想要左右看看为什么,可那两个女子胳膊锁的力量很大,王泰来又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根本挣扎不动,嘴里“嗬嗬”连声,那小莲随手拿起一块团起的手帕塞到了他嘴里,笑着说道:
“两位姐姐,大伯说了,王泰来或许是家里失势,害怕被宫里问罪,所以上吊自缢了……”
绿竹感觉到锁住的这个身体挣扎的越来越轻,心也稍微放下了少许,开口说道:
“在左厢房里,有用来绑人的白绫,去拿过来,正好用在公子身上。”
……
在尚书府的下人都知道,这位公子爷虽然能折腾,但身子骨并不强,白日黑夜的往往都喜欢闭门大睡,谁去打搅往往要被责骂的很难堪。
所以经常在少爷屋里伺候的两个女子说是要去看看住在附近的家人,贴身的婢女小莲说要去买些滋补的东西给少爷炖汤,看偏门的那人也没什么怀疑的,直接放了出去。
到了下午的时候,尚书王国光致仕的消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整个尚书府陷入了混乱之中,有卷了金银器物跑的,有上吊自尽的,有在自己主子那边哭的,纷乱种种。已经没人顾得上那宅院了。
王国光却还有几分镇定,和几位亲厚的朝臣门生商量了下,确定了自己的后路,然后派人去找自己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尽管这王泰来闯下了大祸,但现在官差还没上门,所以赶忙让王泰来先走。
这样的情况并不稀罕,只要能在捉拿的官差上门之前先跑出去,大家彼此留个面子,也不会过度的为难。
没想到去了宅院,才发现王公子已经在他那个小屋子用白绫自缢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