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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只“嗖嗖”生风的空袖子就已经够吓人的了,这回又加了个光脑壳,到哪儿都是一闪一闪的,像道雷电,像把利剑,让人平添几分畏惧。
阿弥陀佛。将军没有带机枪,也没有带手枪,而是带了毛泽东刚刚在中央会议上下达的四个字:调查研究。
“大家一定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作些调查,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儿?为什么有这么多离队的人?他们离队后到哪儿去了?回来怎么办?不回来怎么办?留下的同志怎么办?下一步工作又怎么办?眼下又怎么办?……”
将军留下一连串“为什么”?“怎么办”?问得干部们大汗淋淋。
在此之前,余秋里有过公开在大会上讲的大庆会战“只许上、不许下”的话,而在与康世恩、张文彬等领导之间的电话中则确实也有过“谁要当逃兵,我就在火车站架着机枪挡他回去”的话,跟随他的秘书李晔同志(后任胜利油田指挥、党委书记,山东省人大副主任)也向我证实了此事。现在逃兵真的有了,且非常严重——我从已掌握的历史资料中获悉,最严重时擅自离开会战前线的总人数高达五六千,等于十分之一左右的会战人员!
“有些单位甚至超过这个比例。”有单位汇报。
“王进喜的队也跑了几个人。”
余秋里的眼睛竖了起来,说:“我要上铁人那里去看看。”
吉普车开到英雄的1205钻井队。
王进喜一看部长来了,赶忙气喘吁吁地从井台上下来迎接,可是一向风风火火、走路疾如飞的他,这回变得步子异常缓慢……
“老铁,你是不是也得了浮肿呀?”余秋里觉得王进喜不对头——王铁人出名了,余秋里他们慢慢不叫他名字了,干脆叫“老铁”。
王进喜不好意思地:“没有没有,就是浑身没劲。”
余秋里稍稍缓了一口气:“没病就好。得注意哪!生产又那么紧张……”
“部长放心,我们队上这个月的任务又提前完成了。”王进喜以为部长又来检查生产进度的,便要报功。
余秋里抬起右手,往前一挥:“今天我来不是听你汇报生产进度的。我要看看你们的生活情况和人员战斗力。”
一听这,王进喜的脸上出现苦色。因为他手下的四个班长全都得了浮肿,而且还在坚持一线工作。不过,他嘴上说:“没事,部长。就因为他们太‘富’了,所以才长得胖。”王进喜想给部长一点喜事。早在玉门时,余秋里头一回与王进喜见面,就曾说过:“进喜进喜,这个名字好啊,你也给我们的石油工业进点喜吧。”这不,王进喜今天还是想给肩上压着比泰山还要重的部长一点喜。
四个班长的名字真巧,都有个“富”字:马万富、樊玉富、王德富和王作福(谐音“富”)。
余秋里看着浮肿非常严重的四个“富”班长,挨个儿跟他们握手,但这回王进喜的话没能让他脸上有丝毫的笑意。他的眼睛落在工人床头的那些酱油瓶上:“每人一个酱油瓶,干啥用?”
王进喜如实报告:“大伙儿吃不饱,就买酱油兑点开水填填肚子……”
余秋里长叹一声,对在场的工人们说:“实在累了饿了,就要注意劳逸结合。老铁你要给大家合理安排好。”
“行。我一定照办。”
出“干打垒”,王进喜扯了一下余秋里的右胳膊:“部长,我知道你也是天天跟我们一样吃野菜团子。今天你就留在我这儿吃顿饭吧!”
余秋里侧过头,笑问:“你有啥新名堂吗?”
“不是新名堂。是我听说你要来,就派人上老乡家买了头老母猪。中午我们杀了它改善一下伙食。”王进喜以为今天要“拍”一下部长,哪知碰了一鼻子灰。
“老铁啊,你赶快给人家退回去!”余秋里皱着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声色俱厉地:“你是英雄,怎么能这样呢?吃人家的老母猪,你也太狠心了嘛!”
王进喜两眼眨巴了半天,伸长着脖子,非常不解地问:“那你不吃了?把母猪退了?”
“退!马上就去退!”余秋里的声音提高了一倍,吼道:“你们这是损害群众利益的坏行为!王进喜啊王进喜,你是不是英雄我今天不管,但你这种行为我要记你一账,记你一辈子!”说完,那只空袖子重重一甩,上了吉普车……
英雄王进喜这回成了“狗熊”一个,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他心想,我要是把前几天自做主张将井上的“落地油”偷偷拿出去给大伙儿换了吃的事说出来,我王进喜这辈子可真的就完蛋了呀。
“队长,这部长真是凶啊!”有职工走到王进喜身边,轻声说道。
王进喜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凶不凶?部长说的在理!赶快把老母猪退了!”
经过几天调查,余秋里的心头装满了许多他在北京根本想象不到的事:
有一个队,40多名钻工中,跑了近一半。而且跑的人中党员团员为数不少,甚至连副队长和指导员都带头跑;油建指挥部的一名藏族工人,人高马大,平时干活力气大,可就因为吃不饱,该职工就把队上的东西拿出去换东西吃,队长知道后狠狠在会上批评,让他罚站,这藏族职工第二天就再没见人影;有位钻工带着自己积蓄的二十块钱偷偷跑到附近的小镇上想换点东西吃,碰上一位老乡拎着一个麻袋,对他说,我有一只兔子可以卖给你。一阵讨价还价后,最后那钻工交了二十块钱,拎回了那只口袋。回到队上,他得意洋洋地当着指导员等人的面打开口袋,说我们今天有好吃的了。哪知口袋打开,那“兔子”噌地蹿走了。指导员等人哈哈大笑,说那哪是兔子嘛,是只野猫!白花了二十块冤枉钱的职工为这哭得好不伤心。第二天,队上的人再没见他……采油队为了防止职工逃跑,发动党员干部,实行“一盯一”的严密看管制度。这一夜老孙等几个干部暗中盯住三个有逃跑苗头的职工,白天不用说,想跑也跑不掉。晚上下班后,几个党员干部轮流值班,直到想逃跑的人都“呼呼”睡下了才能歇一歇。第二天该上班了,可这几名职工怎么还睡在炕上呀?干部们揭开高高隆起的被子一看:哪儿有人呀!是几件衣服伪装的!又是一群人跑了……
唉,跑就跑吧。可跑掉的也有回来的。
你瞧,这人是回来了,但他是被公安人员押回来的。一问,人家公安局的同志还是四川来的呢!原来这个被押回来的工人逃到了老家四川,可他刚从成都火车站下来,就被公安人员逮住了。他叫喊着问人家为什么抓他。人家公安人员说:你肯定是越狱的劳改犯,不抓你抓谁?那工人连忙掏出自己的工作证,说我是石油工人,在黑龙江搞会战呢!怎么会是劳改犯嘛?你们抓错人了。公安局的人看看工作证,又看看这位满身油乎乎的、头发又长、又身穿胸前别着“农垦”两字的杠杠服棉衣,就给了那工人一拳:说你别再装葱了,拿伪造的证件想隐瞒你越狱劳改犯的身份?休想!那时大庆油田没有对外宣传,为了保密需要,油田职工对外都叫“农垦”战士,他们穿的衣服上也都标着“农垦”标记。外界的人哪知道这些?他们知道只有“吃官司”的人才去“农垦”改造的。所以,这位四川籍石油会战逃兵就这样被当作越狱劳改犯抓了起来。他算运气的,当地公安局非常认真地把他带回大庆进行核证。但核证后,他回到单位还是哭得死去活来,说什么也要回老家,说你们看到了没有,我们当石油工人的饿死累死在这儿先不说,人家竟然还把老子当越狱劳改犯对待,要不就叫我们是“叫花子”,其实我们连“叫花子”都不如……这人这么一说,在职工中影响极坏。后来他又偷跑了,并且还带走了两个四川籍职工。
据我在大庆采访当年的老同志回忆,说像这种情况还不止一个。有人逃跑后,被地方公安局当越狱劳改犯抓起来甚至关了几个月的都有……
恐怖。
余秋里的队伍现在就是这个样。怎么办?已到刻不容缓的时候了。
漏雨的牛棚里,独臂将军办公室内的灯彻夜长明。会战领导小组的成员聚集在最高指挥官那儿,急商当务之急。
“这次擅自离岗的人员中多数是转业军人。”烟雾缭绕中,康世恩吸着烟蒂,长吁短叹地说着。
“嗯?”余秋里的眉睫猛地一挑,“有这方面的统计?”
张文彬连咳了几声后说:“有,有有。康副部长说得没错。跑的人中转业兵占多数,也有营团干部。”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后面添了一句,“不过咱们的人中本来从部队来的就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