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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赵天霸所说的他是烈皇的后代,那个时候他应该还很小吧,居然会记得这么清楚。
闽浙一带都是清廷占领区,因为常年战乱而导致生产、流通萎缩,所以香菇才更加珍贵难得,一般人没有这个口福。邓名若不是小时候品尝过,真不知道长大后还能有什么机会。文安之心念转动,连喝到口中的粥是什么味道都没感觉了。
“不过他周游甚广,不可以一般人视之。”想到此处文安之就决定再试探一下:“邓先生以前在哪里吃过香菇?”
“在家里,”邓名对野生香菇的产量毫无概念,以前在超市里他能看见大袋大袋的香菇,所以从未觉得这是种奢侈品:“香菇做什么菜都好。”
文安之心里又咯噔一声,忍不住追问道:“邓先生家里常用香菇做菜吗?”
“有时吧,炖肉,蒸鱼,炒个香菇肉丝,或是香菇油菜之类的。”邓名随口答道。
“嗯,用香菇炒油菜吗?”文安之的语气变得有点古怪。
“是啊,”这个问题让邓名也感到迷惑,这不是常见菜么,满大街的馆子里都有。突然他灵光一闪,记起以前去南方的时候,浙江一带的人管油菜叫青菜,连忙补充道:“油菜就是青菜。”
文安之盯着邓名看了两眼,确信自己不会看走眼,此人说的确实是实话,看起来他家里就曾把稀罕的香菇用来炒油菜,而且这年轻人心里显然就没把来自原产地的香菇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奢侈品,地位和青菜相去不远。
心里暗叹了一声,文安之觉得邓名以前的物质生活水平是自己闻所未闻的——二十一世纪的物质生活水平本来就是十七世纪的人无法想像的,比这个时代人心目中的神仙所能享有的水平还要高出一大截。
“给他吃了两个……亏了。”文安之看到自己珍藏的东西根本没被客人当一回事,心里也有些后悔。不过很快他就暗暗自嘲,压下这点小家子气的念头——虽然是天子大老远派人送来的东西,吃了就算了,终归还是不要太小气,对吧?
“老夫天启二年侥幸,赐进士及第。”文安之说话的时候,目光炯炯地看着邓名。
“哦,”邓名一点儿也不明白对方的心理,看见文安之盯着自己看,估计对方话里有什么潜台词,但邓名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便猜测对方是不是想在外人面前炫耀一下——虽然邓名觉得文安之这么大岁数没必要和自己炫耀,但他还是恭维了一声:“督师大才。”
文安之听完真有点哭笑不得。进士及第固然是件了不起的事,但他又怎么会有心思在这么一个年轻后生面前显摆?文安之进一步提醒道:“先帝……悊皇帝(天启皇帝)赐老夫翰林院编修。”
“啊,”邓名原来不知道面前的文督师是位庶吉士,现在虽然知道了,但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念书念得是真好”,至于什么‘折’皇帝邓名根本不知道指的是谁。不过刚才文安之说过自己是天启二年中的进士,想来应该是指天启皇帝。邓名不敢去试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继续恭恭敬敬地说道:“督师才学过人,实至名归。”
文安之又认真地看了邓名一会儿,观察对方是否在装糊涂。看上去他的表情是认真的,文安之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为啥对方还是听不懂呢?
“悊皇帝的隆恩,老夫几十年来未尝一曰忘怀。烈皇殉国,皇子不知所踪,老夫常常想,若是蒙天之幸遇到烈皇的皇子,老夫便是拼却这一条姓命,也要保得皇子周全!”文安之话说得斩钉截铁,有金石之音。虽然他不喜欢这么露骨地表明态度,但对方死活就是听不懂,逼得他不得不明言。他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是崇祯的遗孤就赶快明说,我文安之可不是某个藩王简拔起来的臣子,而是堂堂的天子门生,是你皇伯钦点的翰林。即便是永历在位,我也绝对不会对你不利。
尽管之前有些迟钝,对文安之的暗示也缺乏理解,但这话一出,邓名也明白了文安之在询问什么,邓名长叹一声,起身谢罪道:“督师明鉴,我真不是什么失落在外的宗室,我更和烈皇毫无瓜葛。”
文安之目前还是永历朝廷的臣子,他刚才那番说辞如果流传出去,别人对他的评价难以预料:可能会称赞他忠心耿耿,也可能会责备他心怀二意。文安之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如此明显的话,见邓名还在推三阻四,文安之顿时心中大怒,高声质问道:“你可是有怀疑老夫之意,信不过老夫说的话吗?”
高亢的声音在屋内隆隆作响,邓名知道对方已经生气了,但他心中也是叹息不已:你们或许会因为种种原因怀疑我的身份,可能也盼望着我真的是崇祯的皇子,眼下这种局面,你们甚至会觉得这是上天的奇迹。但只要我一点头,你们马上就会问各种问题,若是没有见识的贫苦百姓也就罢了,说不定我还能蒙混过去,但在你们面前又怎么可能?我连崇祯的儿子该怎么排行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们口中的三太子名字是什么。更不用说我还必须报出自己的所见所闻、这些年的生活经过。我只有坚决否认一条路,就算承认了是宗室,用不了一会儿就会被揭穿。
所以邓名再次起身鞠躬谢罪:“督师息怒,在下确实只是个普通百姓。”
两人对峙了片刻,文安之见邓名丝毫没有改口之意,就无奈地送客了。
如果邓名承认自己是宗室,那文安之多半就会有疑心,可现在邓名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文安之反倒疑心他就是,只是因为某些难言之隐不能吐露实情。
“刚才我都说到那份上了,”文安之回忆,觉得从邓名的表情上看确实没有对自己的话有什么怀疑:“他还是不肯吐露身份,那应该确实不是烈皇遗孤。不知道是哪位大王之后?可若不是烈皇遗孤,这些皇城的画又从何说起……”
文安之当然不敢画皇城,也没看见有谁画过,不过各地王府中有什么规矩他就不知道了,琢磨了片刻后想到一个理由:“可能各个王府里保存有皇宫的图画,让藩地的亲王也能够知晓敬拜。”
“莫不是唐王!”文安之推敲哪位大王之后会在自己面前百般抵赖身份。他心中一动,当年隆武帝殉国后,小唐王(也就是邵武帝)和永历帝争夺帝位,曾经打得十分激烈,永历一度被小唐王的军队追击得十分狼狈。而后来小唐王被清兵俘虏杀害,也可以说是为了争夺帝位,把主力都用去攻打永历了。
文安之越想越有道理:“广州城破,小唐王和苏学士殉难时,纷纷传说有太监带着世子逃走。可世子当时才五岁,后来也没有了音信,大家都觉得在这乱世中夭折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嗯,年纪好像倒是对上了。”
隆武帝、邵武帝较其他宗室大王要勇敢得多,都曾亲临前线鼓舞军心士气,文安之看来邓名的作战风格完全是前人遗传——由于不再怀疑邓名是骗子,那么邓名的功绩就得到了文安之的客观正视。现在他对邓名的评价已经很高,内心里其实也很期盼他确实有皇家血脉,能在大厦将倾的时候出来振奋人心。
如果邓名是少唐王的话,那么他之前对文安之的戒备就变得可以理解。因为隆武曾征召文安之为官,但是他没有应征,反倒是永历一招他就出来就任督师,在有心人眼睛里,自然是文安之对唐王一系心怀不满的表现。虽然这并非文安之的本心,但也能够理解这种想法,想到这里文安之就决定明天再去旁敲侧击一番。
第二天文安之小心翼翼地提了提唐王,果然不出他所料,邓名对隆武、邵武的热情显然要高于崇祯。
邓名被明军误认为崇祯的后代已经好多曰子了,现在只要听到有人提到崇祯他就神经紧张,全神戒备以防说错话,而对唐王就没有这么多顾虑。而且隆武天子的勇气邓名也略有所闻,觉得这个南明天子与众不同,自然话就多了些——周围的人都是大明的臣子,我不好称赞崇祯,怕你们误会,可是歌颂几句隆武总没有问题,投你们所好吧?
回到书房后,文安之微微一笑,自言自语了一句:“便宜大木(郑成功号大木)了。”
文安之提笔写信,写完后将赵天霸招来,对他直言相告:“老夫觉得邓先生很可能是少唐王,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延平(郑成功),老夫手边没有得力的人手,你愿意去福建一趟么?”
赵天霸低下头思索着,对方对自己没有隐瞒,但他能不能同意甚至促成这件事呢?郑成功如果是听说唐王之后有可能还在世,他觉得自己多了盼头就可能为明朝更加出力。如果邓名真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