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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翔至今清楚地记得:队长临死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趁着我还清醒,快砍掉我的脑袋。别婆婆妈妈像个娘儿们。老子是军人,要死得堂堂正正。求你,别让我变成那种冷血的怪物”
死,是最轻松的解脱。尸体的变异,却是对死者最大的侮辱。
“射击”
多管机枪喷射出的密集弹雨,把逼近的变异人打得步步倒退。狂暴倾泻的金属弹幕,把它们强悍的身体撕裂得支离破碎。洞穿身体的弹头,带着温热的脑浆和柔软的心脏碎片四散飞溅几分钟后,宽敞的街道上,只留下一具具躺卧在血泊中的黑色残尸。
林翔擦干眼角的泪水,面无表情地跳出车厢,快步走到距离最近的变异人尸体旁。拔出腰间的匕首,对准还在抽搐的脖颈用力插下。随着一阵骨肉割离的肢解声,他从腥臭的血肉中捡取出一条方形挂坠,小心翼翼地放进胸前的衣袋里。
那是共和国军人的身份铭牌。上至将军,下至士兵,每人都有。
第二具。
第三具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制止。直到他把所有尸体身上的铭牌全部收集完毕,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运载难民的车队这才再次启动,在轰鸣的马达声中,顺着原路飞快驶离了这座和废墟无异的死城。
灰色的屋顶,悬挂着一盏半尺见方的吊灯。朦胧的灯光从磨砂玻璃罩面映射出来,显出一种近似于琥珀般的淡黄。
自从执行任务回来,林翔就一直躺在床上,木然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盏吊灯,几块用塑料压条分隔开来的水泥顶面,已经成为他眼睛里丝毫不会变化的唯一内容。
床前刷着军绿色油漆的木桌上,放着一只盖子敞开的饭盒。透过凝固的油脂和挤压在一起的肉菜,可以看到被压在下面的饭粒已经冷硬。尽管如此,在饥饿者的眼中,它们仍然具有最原始的诱惑力。
虽然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可是林翔却丝毫没有胃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想说话,思维也是一片空白仿佛,是一具没有意识不会动弹的僵尸。
保持这种状态,已经整整两天了。
有很多人来看过他。
好奇的军官和士兵、想要挖掘独家报道的记者、对其身体状况感到忧虑的医官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被齐越挡在了门口。面对诸多不满的面孔和充满质询的目光,上校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被迫亲手杀死自己的朋友和亲人,那么,你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也许是长时间保持同一种姿势,让身体感觉有些麻木的缘故。下午的就餐号吹过后,林翔终于从躺了近五十个钟头的床上爬了起来。
“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上校神情淡然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像往常一样夹着点燃的香烟。
这几天,他一直守在这里。
林翔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疲惫和憔悴从苍白的皮肤下显露出来,长时间没有梳洗过的头发散乱在额前。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沙哑的嗓音,犹豫而低沉地问道:“能带我去靶场吗?”
“轰”
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移动靶,手掌一松,打空的弹匣从枪柄顺势滑落。紧接着,又从旁边的装备台上取过新的弹匣,填充,上膛,射击。
半小时过去了,散落在林翔脚下的弹壳到处都是,装备台上的弹药箱也彻底清空。坐在监控室里的观测员,则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上单手举枪的林翔。
“特六”手枪的手座力极大,短时间内连续发射,会对肩、颈等部位造成巨大的震动。在这种情况下,麻痹的神经不仅难以让射击保持精准的命中,还会对关节和韧带造成撕裂性的损伤。
眼前的这个年轻准尉,竟然在三十分钟**出了超过七百发特制爆裂弹。不仅弹无虚发,而且,一直都保持着单手射击的姿势。
这彻底颠覆了观测员对枪械的认知。
七百次沉重的后座撞击,连全钢护肩都能震得粉碎。难道,这家伙的骨头比高强度合金还要坚硬?
齐越双手交叉坐在观众席上,一言不发地望着林翔。
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可是他的内心同样充满了巨大的震撼。
身为六十四机动战队的指挥官,他当然很清楚各种枪械的具体参数和威力。
用特制爆裂弹射击,自己的连续射击记录是两百七十一发。至于射击精度,则保持在百分之七十五左右。这已经是自己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也是目前为止,各国军方经过核实后的精英级记录。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整整超过自己的记录一倍以上。更可怕的是,命中率竟然达到了百分之百。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齐越根本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这让上校觉得很迷惑。
七十五步兵师只是乙种作战部队,怎么会拥有如此优秀的士兵?暂且不论别的方面,光是刚刚表现出来的射击能力,就足以最精锐部队的一员。
他很清楚,林翔之所以要求来靶场,完全是想要在弥漫的硝烟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让内心的痛苦和沉闷得到淋漓尽致的释放。难道,这种强悍到让人觉得恐惧的实力,来源于面临死亡之时的潜能爆发吗?
上校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林翔是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枪,带着满面的坚毅和果决,慢慢走到了自己面前,并拢五指行了标准的军礼。
“六十四机动部队准尉林翔,请求参加下一次行动计划。望批准”
在人类的字典里,“秋天”往往和“收获”之类代表美好的词语联系在一起。在人们的习惯性思维当中,这个季节应该是充满了非常舒服的金黄色彩,到处都洋溢着温暖的阳光,还有挂坠在枝头梢尖沉甸甸的果实。
“那些所谓的作家都是睁眼的瞎子。如果能活着离开这儿,老子一定要让这帮该死的家伙知道,真正的秋天究竟是什么样儿”
伸手抹了一把从屋外溅落在脸上的雨水,张万成骂骂咧咧地半开的窗户拉拢少许,感受着那雨滴与皮肤接触瞬间产生的阵阵冰凉,他越发抱紧了搂在怀中,已经被捂得有些温热的M5G43突击步枪。
雨,已经下了整整四天。
以专业气象员的眼光来看,这场雨其实并不大。虽然阴暗的天空中布满了厚重的乌云,却没有形成磅礴的雨势。细密的微小水珠从半空中飘落而下,慢慢地浸润着干燥的泥土。它们在天地间形成一道浅灰色的帘幕,给所有的东西添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
张万成几乎每天都要用最恶毒的语言,拼命咒骂着掌控天气的神灵。在这种无法抗拒的自然影响下,观察的视线和子弹命中目标的精确度,都被缩小了近三分之一。
守在这个半旧的防空洞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除了张万成和另外八名士兵是正规军人,其余的一百多人,都是这座城市侥幸生还的幸存者。
第六节 坚守
从地图上看,宜迁只是一个位于四川和云南两省交界,用空心单线符号表示的一个小圆点。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它的默默无闻。在国家城市管理中心的档案资料里,宜迁可是足足拥有三十余万人口的一座小型城市。
也许是因为上学的时候,数学成绩从未及格过的缘故吧!张万成对于数字一向没有太过明确的概念。几百或者上千,在他的脑子里或者勉强能有一点直观的概念。至于上万,乃至几十万,他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何等庞大的存在。
除了呆在防空洞里的这一百多人,整个宜迁市的居民差不多全都死光了。
张万成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也许,在这座城市的其它角落里,还有着像自己一样侥幸潜藏下来的幸存者。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左手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突击步枪,右手则伸进粘满灰泥的裤兜,费劲地掏出一包被揉的皱巴巴的“红河”香烟。
这是军队的配给品。出发的时候,还以为所谓的营救任务只是走走过场,搞搞演习。因此,张万成只随便带了两包。没想到,却被一直困在这里,在给养完全断绝的情况下,连抽烟也变成了一种难得的奢侈。
狠狠吸了一口点燃的香烟,让浓密的烟雾久久在肺部徘徊,直到脸上因为缺氧变成一片泛紫涨红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把携带着尼古丁的烟雾慢慢喷出,把自己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其中。
虽然只是片刻的享受,张万成却并未因此放松了警惕。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视着对朝自己的那片三角形路口,几天下来,他已经把整片街区的所有细节,全都牢牢刻印在了脑子里。小到每一块石头,每一个泥坑,或者某张突然飘落的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