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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娶她,那不就是瑶儿……”她嘟嚷一句。
“有个这样的母亲已经可以了,还要个这样的妻子……”他摇摇头,相当无奈:“跟我希望的相距甚远了。”
温柔明理的妻子?自己不也不是?!寒蕊忽然,不想再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岔开话题问道:“那你不想回家,凭什么说每个战士的心愿就是活着回家?”
他幽声道:“我父亲战死的那一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找到父亲的时候,他浑身都是刀枪的窟窿,还插满了箭,奄奄一息尚存。我大声地喊他,父亲终于睁开眼睛,要我扶他起来,当他看见一大坪的尸体,泪流满面地说……”
平川的嘴唇颤抖起来:“他说,我一直以为,我跟所有的士兵都不一样,他们都想活着回家,可我不想回家,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不管是赢也好,还是输也好,能活着回家,就是最好……”
“他说,要我做大将军,尽可能地打胜仗,只有那样,才能让更多的士兵活着回家……赢不是为了名声,而是为了生命,为了那等待的母亲和妻子们……”他轻轻地用手掌捂住了眼睛:“要让更多的士兵,活着回家……”
她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滑下来。
他抹一把脸,恢复了情绪,说:“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讨厌红色,因为红色让我想起那天的场面,地上的血,想起父亲的死,想起那些无法活着回家的士兵的母亲和妻子们……红色,就象血一样……”他转眼看向她,继而换上了无奈而怜爱的口气:“天下尽孝,你却穿得一身红艳艳的,开心地在屋顶捉鸽子……”
她赧然地低下头去。
“我想,其实那也不应该怪你,只能说我的性格,太苛责了。”他温和地说:“你母后曾经说过,我活得太沉重了……”他自嘲地笑笑:“但是,我不能因为自己沉重,就不许别人轻快,你说是不是?”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眨眨眼睛。
他又笑一笑:“每次打完仗,我都觉得好惆怅,又要回家了啊,想起父亲的遗憾,我总是问自己,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觉悟,也能从心底认同能活着回家才是最好呢……”
她尴尬地笑笑,垂下眼帘。
“明天我就要出征了,”他定了定神,缓慢而清晰地说:“这一次,我真的想,战事尽快结束,活着回家。”
她抬起眼,微微一笑:“你是赛将军,常胜不败的,当然能活着回家。”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改变想法了?从不想回家,变成想活着回家?为什么不问我,怎么忽然不想打仗了,想战事早点结束呢?”
她愣了一下,忽然飞快地回答:“润苏说,人年纪一大了,就容易感伤,容易留恋,喜欢凡事都和和美美,就象父皇一样……”
“别跟我提润苏!你答应了我的!”他低吼一声,怒气中夹带着怨气:“我是年纪不小了,可都是谁在跟我耗着?!”
老虎发威了,大事不妙啊。她一抖,噤了声,瑟缩着站起身,朝门外退去。
“站住!”他喊一声,低沉地软了下来:“答应我,一定会等我回来。”
明知躲不过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答应你。”
“看着我的眼睛,把话说圆了。”平川的话里,是不可抗拒的固执。
寒蕊紧张而窘迫地抬起头来,看着平川,说:“我答应你,一定等你回来……”言毕。落荒而逃。
他的胸口,再一次漫起那熟悉而轻微的痛,渐浓渐重渐渐清晰,将他团团包围。
寒蕊,别去公主府,别离开郭府,别离开我——
等着我回来——
文 第105章 十里亭外树后立故人 万里边关谁晓弱强抗
北城门外,旌旗飞舞,大军列队而立,场面壮观。
平川斜眼一望,那身着彩衣的家眷堆里,并没有看见他期盼中的身影。她真的没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希望她来么?平川的眼光再一次回望城门,那里,仍然是什么都没有,他又一次,望向家眷们,琼云和戚将军依依惜别的恩爱之情,那岂止是让他艳羡,简直令他嫉妒。陡然间,他又想起了从前……
“平川,明天你就出征了,我去送送你吧!”寒蕊并着脚,从门槛外跳进来,嘻嘻地笑着,没正形。
“不用。”他冷冷地回答。
“家眷们都去,琼云也去呢……”她脸上还是笑意盎然,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他头也懒得抬一下:“你想见琼云,改天去戚府好了。”
她脸上刺了一下,旋即又笑道:“让我去长长见识也好啊,我还从来没见过大军出征的场面呢。”
“你是公主,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一句话呛回去。
她怔怔地缩了缩脖子,说:“你怕别人笑话你吗?要不我叫父皇降旨带我去,他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拿皇帝来压我?!一听降旨平川就反感,不是圣旨他能娶这么个活宝回家?!一想到这里,火气一蹦:“你还嫌我得的圣旨少?!”
她忽然不响了,咬咬嘴唇,讪讪道:“你别生气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吗?明天你就要出征了,只要你高高兴兴的……”
“行了,行了,我还有事呢。”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恨不得袖子就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能把她扇多远就多远,永远见不着了才好。
寒蕊黯然而无助地在门边呆立良久,终于悻悻而去。
也是在昨夜寒蕊离开之后,他不死心,想让红玉相劝,才从红玉口中知道,作为妻子,那次出征寒蕊没有去送行,被皇后误认为任性好一顿训斥,但寒蕊一句也没有申辩,就那么默默地受着。他也记得,从那次之后,寒蕊再也没有提出过送他出征,按照皇后的严厉,寒蕊一次比一次更难过关,她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如果红玉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些过去,就象刺,还在寒蕊心里,却扎得他更疼。
“将军,想什么呢?皇上来赐壮行酒了!”戚将军轻轻顶了顶平川的手臂。
平川赶紧收回飘飞的思绪,端起碗来。
皇上大致是受了场面的感染,也是难得的豪气,弯腰提起一坛酒,一路就倒过来。走到平川跟前,他微微一笑:“寒蕊不懂事,朕会替母后好好管教她的。”
“不,皇上,她想来的,只是早上起来,觉得有些不舒服,才……”平川赶紧解释。
“真的?”皇上似乎不信,隐涩地皱皱眉头,继而一笑:“你袒护她?也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朕就不插手了,哈哈……”
平川有些不好意思,一仰头,将酒饮尽,跃身上马:“谢皇上隆恩!”
一挥手:“开拔——”
大军缓缓地前行,前面就是十里亭了,平川抬头望向南边的小山包,过了山包,就出了城区,算是真正离开白洲城了。他的眼睛,一直就望着小山包。远看,是一山茂盛的树,可是,那片片树叶,都象是看他的眼睛。渐渐地近了,那眼睛,仿佛漫山遍野,无处不在,他觉得,自己就在她殷殷的目光中被包围,到处的浮光掠影,遍布她的深情,默然,但从未远离。
心心,你来了是吗?你在那里是吗?就象红玉说的那样,虽然你从不提起出征去送我,可是,每次
,你都会偷偷地来到这个小山包上,隐在树后悄悄地送我,这一次,也会是这样吗?孤单的舞台,一个人的送别,没有男主角的戏幕,我多么希望,以后,永远也不要看见你的心伤啊……
他轻轻地合上眼睛,再睁开,瞳仁里,只有那小小的山包,越来越近……
寒蕊飞快地往树干后一躲,紧张地四处望望,没有别人啊,怎么心里凭空地就发毛?她将黑色的斗篷拢了拢,将身子裹得更紧,又探头朝山下望去。大军还有半里之遥,她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队伍前头,平川那匹黑得发亮的追风马。头盔甲胄,她看不见平川的脸,但是那铠甲,她太熟悉了。那亮晶晶的铁片,每一片,她都曾经不止一次地亲手擦过,擦得铮亮,甚至知道,从头到脚一共有多少片。
早上,红玉打开门,惊呼一声:“公主,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头也梳好了?怎么不叫我呢……”
寒蕊淡淡道:“醒了,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
“那正好,”红玉说:“去送送将军吧,他才出门,你还有很充足的时间,可以赶到北城门……”
“不去呢。”寒蕊低声道:“我要进宫。”
红玉看她一眼,黯然道:“那我先去备车。”
“不用了,今天我一个人去,你就在家待着,不用多长时间我就回来了。”她说:“处理一点小事,不用车,我骑马。”
红玉应了,满腹狐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