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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难一样地离开了餐厅,再多呆两分钟,我就会哭出来的,我是男生,虽然只有十九岁,但这么多愁善感,是要惹人笑话的,我得躲起来。我也不想这么样的,谁不想开始新生活?谁不想呢,可我对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狠狠心,去交了女朋友,还是忘不了,我有什么办法。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有什么办法。
他们百般挽留,我还是走了。彼此约定好,再过两个小时,我给红果打电话,约好见面的地点,再把早春送回去。
在街上乱逛,太无聊了,就跑到一家酒吧里看人打牌,那边吵得厉害,过去一看,是斗蛐蛐比赛,我去问旁人两只斗得正欢的蛐蛐分别叫什么名字,对方告诉我,一只叫撮箕,一只叫勇士。
勇士稍占上风,撮箕个头比较小,但很灵活,我看了看,押了撮箕。
活该我运气好,撮箕居然连赢两盘,相应地,我得到了六十元,早知道多押点的,哼哼。
有人议论:〃想不到超级这么猛啊,我真看走眼了!〃
我拉住他:〃它叫什么?〃
〃超级啊!输了的叫勇士。〃
我哈哈笑,原来是叫超级,我听岔了,以为是撮箕,想当然地押了它。我认为,在撮箕面前,什么都是垃圾,这才押它的,歪打正着,歪打正着哈。
送早春回去时,她耷拉着脑袋,我笑话讲尽,她也不吭声。我问她:〃舍不得他们?〃
〃啊。〃
这小孩子真可怜,可夏白和红果,又何尝不是呢。
〃哥哥怎么对你讲的?〃
〃他说过两天去找爸爸,夺回我的监护权。〃她说着,哇地哭了,〃哥哥说,妈妈想我。〃
头顶是寂静的深蓝天空,夏夜的风很微弱,我蹲下来,看着她。12岁的早春,小小晶莹的面孔,眼里潮水一样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我多么希望她快乐一点。
除了久儿,再无人能令我心疼到无法呼吸。这个小宝贝,为什么我在她面前一再无能为力。她令我熟悉,仿佛在几百年前,她就是我的亲人,引导我走近冥冥中渴望探知的真相。
很意外地,早春家一片黑暗。借着楼道的灯光,我和她对视一眼,不知道云海棠是不是出去找她了,如果这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好在当我把室内的灯摁亮,发现云海棠正失神地蜷在沙发上抽烟,喃喃自语着,像只娇懒的猫咪。
我走过去:〃云老师。〃
早春趁机溜回卧室。这孩子真是害怕她。虽然我问过,云海棠是不是打过她,骂过她,她统统说没有,但她就是抗拒着她。
云海棠问:〃你把她带出去了?〃
◇欢◇迎◇访◇问◇BOOK。◇
第39节:第四章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11)
〃是。〃我小心地回答。
她生气地说:〃你不知道她有可能发病吗!居然跑出去了几个小时!〃
〃我……我见她太孤单了,就把她带出去吃了顿饭。〃
她瞅着我:〃就你们俩?〃
〃对啊。我和早春没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再说我同学都放假回家了。〃我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可喜可贺。
〃期末考试你缺考了。〃云海棠弹弹烟灰。
〃今天来找您,就是为了说这事的。家里前不久出了点事,我走得匆忙,没有给您打招呼,是我不对。〃
她的眼神烟波浩淼:〃你这孩子,表现一贯良好,我不会为难你。〃
她穿了一条紧身黑裙,腰身婀娜,领口处别一朵黯红色的绢花,很诱惑人。我的喉咙发干,讷讷地说:〃谢谢云老师。〃
她端起茶几上的高脚杯,斜斜地飞着眼波:〃来一点吗?〃
〃好。〃
她给我倒了一杯,我伸手去接,她手一歪,酒尽数撒在我的T恤上。我一呆,手忙脚乱地擦着,她也一呆,和我离得非常之近,唇上有若隐若无的酒味,我心跳很快。
她看着我的眼睛:〃一晚上,只有你们俩在一起?〃她的眼里,闪烁着迷人的媚态,又带着浅淡的期望。
〃对。〃我和她对视,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松了口气,掩饰地笑笑:〃早春很害怕见生人的,我担心她。既然只和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她到底怕什么?她不希望早春和别人见面?即使,是她的哥哥和姐姐。我又想到了夏白带我去过的地狱谷了。越美丽,越毒辣,是吗?
我不懂这个女人,哪怕我本能地为她的美色所惑。
她给我找来毛巾,让我擦擦:〃我给你找件衣服,你换上。〃
我刚要推辞,她已走进卧室,很快拿出一件衬衣递给我:〃教授的,你凑合穿上,我给你把T恤洗一洗。〃
我怎么能让我的老师替我洗呢,连连推辞着,她并不坚持,嫣然一笑:〃你换衣服,我去看看早春。〃
衬衣非常合身,簇新,我换上,打开电视,坐在地板上看,等云海棠出来,就该告辞了。
随便转了个台,是五轮真弓的歌,《恋人啊》。那日本男人一身黑衣,站在猎猎风中。
等了半天,她仍没有出来,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了,烟没抽完,搁在烟灰缸上,它静静燃烧着。壁灯幽蓝,我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感到一股诱惑在空气里劈啪作响,几乎要烧起来。
我不认为我是个经得起诱惑的人,尤其是,我面前是云海棠。我想,我得撤离了。
早春的卧室虚掩着,我轻推进去,想和云海棠说声告辞就走。正看见早春躺在床上,云海棠背对着我,小声和她说着什么,早春看向我,我朝她摆摆手,她的目光茫然地穿越我的身体,落在某处不知名的所在。
云海棠回头看到了我,猛然怔住,脸色发白。我注意到她的神情慌乱,但她瞬息便调整过来:〃我马上出来,你再坐一会儿。〃
我退出来,电视屏幕上,是一出清宫戏,我看得索然无味,倒了一杯红酒缓慢地喝着。过了大约十来分钟,云海棠出来了,微微裸露香肩,樱唇轻启,声音极低:〃她刚才又发病了。〃
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我不知道把她带出去会……〃
〃她害怕人群,很容易犯病的。〃
她害怕人群吗,为何当她和夏白红果在一起时,又开心又活泼?
她疲惫地说:〃正阳,请扶我一把。〃
我扶着她,走近沙发。她坐下来,头发纷披散开,柔顺地滑在肩上,突兀地拿起我喝得只剩一小半的酒。
我想阻止,但已来不及,她喝了下去,人清醒了点,双手搂住肩,瑟瑟地说:〃你抱抱我。〃
我迟疑,还是抱了她。她的手真凉,真像玉,小小的、薄薄的,探进我的衬衣。我惊悸:〃云老师。〃
她闭上眼睛,仰起妆容鲜浓的脸,淡淡胭脂灿若云霞,美不胜收。她低低地说:〃叫我海棠。〃
我试图站起身,她按住我,手指在我身上游走。月升星沉,我的呼吸急促,想就此沉沦,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伸过手,合在我嘴巴上:〃不要说话。〃
我向后退一步,手刚好抵在没有抽完的那支烟上,烟蒂猩红,尖利的灼疼,令我蓦然一震。我大力推开她,艰涩地说:〃云老师,不能这样。〃
我知道她多么寂寞。可我们不能这样。我拿起我的T恤,连再见也没说,仓促地离开了早春的家,就像逃离了案发现场。
刚放了暑假的校园,人很少,路灯稀稀拉拉地亮着几盏,我狂奔在小径上,冲回寝室。我想我是喜欢云海棠的,但我只有贼心,而无贼胆。或者说,她不是能瓦解我所有防线的那个贼。
本来,可以是个香艳旖旎的夜的。我在寝室的铁架子床上,近似昏迷般地睡到第二天黄昏。
世事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