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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装着没听见,噗噗地吹着马克杯里刚沏的海带茶。
〃阿知,听见了吗?〃
〃没听见。〃
〃听见了吧。〃
藤田冷笑了一下,他这一笑使我寒心。他忽然变成了个陌生、可怕的人。
〃我暂时不打算来了。〃
〃……〃
〃就这样吧。〃
〃为什么?〃
〃种种原因。〃
〃到底为什么?〃
〃所以说种种原因呀。〃
他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了,悠然地点着了烟,像吹口哨似的吐出细细的烟。
〃以后不再来了?〃
〃怎么说呢……〃
〃有喜欢的人了吧?〃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是谁。〃
我抓住他的胳膊,他冷淡地坐开了一些。
〃是阿丝吧?〃
〃不是。不知道。对不起。〃
〃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你为什么这么简单地对待呢?〃
〃简单对待什么呀?〃
〃所有的……〃
〃所有的,指什么?〃
〃不知道。〃
我无意责备他变心。我不愿意让藤田离开我,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他。我竭尽全力,只说出了〃你不能这样〃这句话。
他自己看样子没怎么考虑的藤田留下一句〃你考虑考虑吧〃,就回去了。
吟子一边看侦探片,一边织着围脖。是一条橘黄色的细密围脖。是给我织的吧?我靠在墙上,看了一会儿。
〃这是给我织的?〃
〃什么?〃
〃那条围脖,给我用?〃
吟子含糊地〃嗯〃了一声,眼镜快滑到鼻头上了。
算了,无所谓。我回自己房间去了。玻璃窗咔嗒咔嗒响了好一会儿。我感受着从窗户缝隙刮进来的风。对面的车站上看不到藤田的身影。今天来这里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他这么一想,也就不回过头来看我了。我懒得去收拾他坐过的坐垫和嘴巴碰过的马克杯,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吧。作为交往过的男孩子之一,应该将与藤田有关的所有一切都埋到记忆的深处去。像门楣上那些消除了个性的死去的彻罗基们一样。
能不能做到呢?我闭上眼睛问自己。太难了。我还不想让藤田走。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生出了执著心。这种黏黏糊糊的难以驾驭的情感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叹息呢?
我以为只要自己满怀强烈的爱,每天坚持祈祷的话,他就一定能感受到的。
可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我给藤田打电话、发短信,他都十分冷淡。我正逐渐被他从生活中排除出去。
在笹冢站的时候,他总是故意避开我的视线。阿丝还和以前一样跟我搭讪,我只能简短地应付一下。
我实在忍受不了,给他写了封信,依旧是石沉大海。
我还去了他的公寓,每次他都不在。同住的人满脸同情地将我打发走。我听见房间里有男人的笑声,其中也有藤田的。难道他就这么不想见我,以至于假装不在吗?这太伤我的心了。为了使自己清醒,我从笹冢站走了近三个小时回家,谁知反而更伤心了。
第二天晚上,接到他的电话,说他马上过来。我欣喜若狂地打扮了一番,等候他的到来。他是来还跟我借的书和CD、钥匙的。
〃进来喝杯茶吧……〃我站在门口,鼓足勇气邀请他。
〃不了,我还要去个地方。〃
〃是吗……〃
随着他淡然的口吻,我也不由自主淡淡地说。和心里想的相反,我表面上变得特别通情达理了。他什么都不说,但表情和距离感足以使对方明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一手他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呢?
〃我去叫吟子。〃
〃不用了。〃
〃不见见吗?〃
〃我们也不是三个人交往啊。〃
〃倒也是。〃
〃在这个家里,觉得自己长了好多岁。〃
这有什么不好?我心想,可是脸上只能不置可否地笑笑。现在说什么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哦,你说我什么都很简单地对待,不是那样的。只是阿知……〃
〃不用再说了。〃
我站在门口的木横档上,藤田站在低一块的玄关,还是比我高。平时我只能看到他的喉结,今天稍稍一抬眼,就能和他对视了。我多次在这个角度迎送过他。
我受不了自己制造出的沉默,不想伤感地分手,便笑着摆摆手说:〃再见吧。〃
〃再见吧。〃他也说道。
〃不跟你联络比较好吧?〃
〃可以的话。〃
〃那就这样吧。〃
我心里却在喊叫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保……重……啊。〃我拖长了声音朝着他的后背说道。
拉门关上后,脚步声很快消失了。追上去吧,我心里想,腿却立在原地没动。
他说还要去个地方,到底要去哪儿呢?
走进起居室,吟子正坐在被炉前喝茶看电视。我在她对面一坐下,就冲她做了个怪样。
〃怪吓人的。〃
我若无其事地拿起报纸看起来。我意识到吟子一直在看我,就沉不住气了。
〃你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
〃净装傻。〃
吟子这种时候还呵呵地笑着说:〃人真讨厌啊。〃
〃……〃
〃人早晚要走的。〃
水开了,她起来去关火。厨房的椅子背上搭着藤田的格子长袖衫,入秋时藤田忘在这儿的,吟子冷的时候穿穿。
〃这衣服怎么办?〃吟子指着衣服问。
几十种回答在我脑子里闪现,最后却只说出了句〃不知道〃。
我躺在被炉下面,只露出个脑袋。吟子穿着绿毛线袜的脚出现在我的眼前,她把一杯Lady Borden冰激凌和小勺放在我的面前,说:
〃吃吧。〃
我连头都钻进了被炉,吃起了冰激凌。吃着吃着眼泪流了出来。抹茶味是藤田最爱吃的,他绝对不吃香草或巧克力或草莓味的。吟子故意买来这种抹茶味的,真可气,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即便是吟子,早晚也得走吧,我在心里嘟哝着,同时又像承认了自己所想的,默默喊着可别走啊。现在的我只能向老人求助了,我可怜起自己来。
我不可救药了。什么时候我才能不再是一个人啊。想到这儿,蓦地一惊。我不喜欢一个人?以前自己还觉得不喜欢独处太孩子气,感觉羞耻呢。
黑子蜷缩在被炉角落里睡觉。我想起吟子说过,从前的被炉都是烧炭的,常有猫被烤死。我用脚尖不停顶着缩成一团的猫背,猫睁开眼睛,不耐烦地挪了挪身子。
吟子穿着起球的绿毛线袜的小脚就在缩成一团的我的脸前。此刻,我流出了悲伤的,不,应该是可怜自己的眼泪。
早上起来,一天无事可做,使我觉得近乎恐怖,脊背发冷,闭上眼睛想要再睡,早上的阳光又太亮了。在被窝里,想要把这种恐怖满不在乎地吞咽下去,却没能做到。我辞掉了车站小卖店的工作,是藤田最后来这里的第二天。
走进厨房,闻到一股香味。判断出是咖喱味后,哈喇子马上流出来了。
窗户射进的阳光晃眼,吟子的背影看不太清楚,只看见她正在搅拌锅里煮着的东西。她的悲伤和愤怒跑到哪儿去了呢?是不是通过说话都倾吐干净了?她说的都用光了,是真的吗?
〃做什么呢?〃
〃咖喱。〃
吟子没有回头。我站在她旁边,看着锅里煮着的东西。
〃一大早就……〃
〃吃吗?〃
〃不吃。〃
〃真不吃?〃
〃我不是说过吗,不一定年轻人都爱吃咖喱……〃
我连说话都没心情,话没说完就没声了。她往碟子里盛了点饭,选了几种佐料,浇上咖喱,然后对我说:〃再煮会儿好吃,你看着点。〃说完她自己端着盘子去有被炉的屋子吃饭了。
我静静地搅拌着咖喱,隔扇那边传来吟子吃饭的声音。我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了;一边搅拌;一边想象自己的悲伤被不断溶化进咖喱中去。
由于无事可做,我就走着去相邻那站的图书馆看书。路上,看见公路桥上有一些涂鸦,在一排蓝色喷漆的汉字末尾,有人给添了一个饱含朝气的结句……〃别以为能活下去!〃
〃别以为能活下去〃吗?
这就是所谓灵魂的叫喊吧。
一个紧挨着憎恨和愤怒、〃享受〃活着这回事的年轻人形象浮现在我眼前。他大概比我年轻吧?一定也做了不少蠢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