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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爷!……”
“小施主!你的杀心太重呐!”
“师爷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冤仇宜解不宜结,小施主!冤冤相报,何时得了?千万记住老纳这一点临别赠言。”
“师爷爷!”
老方丈没有再说话,他坐在血泊里,就这样圆寂了。
大雄宝殿上响起一阵佛号,无限祥和,替代了方才那一阵暴戾之气。
戈易灵姑娘松开双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污垢的脸上,看不出她的表情是哀伤!是迷惘!还是虔敬!
她站起身来,一昂头,朝山门外走去。
“小施主请暂留步。”
监寺知百大师左手提着一个小小的黄包袱,右手拿着一柄短剑,双手递给戈易灵。
戈姑娘接过来,掂了一掂:“盘缠、兵刃,师爷爷的恩情,只有期待来生图报了。”
知百大师面色庄严地说道:“方丈师兄说过,这是小施主十年苦难所应得的报酬,谈不上恩情。”
“那是师爷爷说的,不是我的心里感受。尽管他连授艺之情都不承认,口口声声称我作小施主,我仍旧称他作师爷爷。”
“既然小施主如此铭记方丈师兄的恩,就请小施主一并记住他的临终赠言。”
戈易灵垂下了头。
“除了父母之仇。”
“阿弥陀佛!但愿小施主常存此一念善心,福祉无边。
请小施主拔开这柄短剑看看。”
剑身出鞘,没有声音,也没有光泽,只是一柄白杨木削制而成的木剑。
“木剑在身,善念常存。小施主,请吧!”
戈易灵姑娘注视着手中木剑,半晌无语,慢慢地她转过身去,望着已经走进山门之内的知百大师,轻轻地说了一句:“木剑在身,善念常存。可是……”
她还剑入鞘,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海慧寺,远离了她终身难忘的地方。
秋高气爽,枫叶喷红,这景色、这气候,此刻都不属于戈易灵的。一身仇恨,满心疑问,还有十年幽居如今一旦终见天日的感怀,都比不上她一身肮脏、满头臭气使她急于解决。
转过山角弯,隔着一丛芦苇望过去,是一条小河,沿着河流绕过一处坳口,一片古桠垂柳,拥抱着一处清澈如镜的水塘。垂柳落叶已尽,剩下千缕红条,闪摆如丝,倒映在清澈的水塘里,真是一幅奇景。
戈易灵四顾荒野无人,便走到老柳树的根盘之旁,放下包袱,搁下木剑,跃身到水塘之内,再脱下身上破烂成片的衣裳,尽情地洗个痛快。
秋水是凉的,当她觉得有一分寒意的时候,才想到那包袱软软的,除了盘缠之外,想必还有衣服。正当她拧干湿衣,欲待上岸,突然看到有一个人远远地走过来。
这里不是交通要道,不应该有人到这里来。戈易灵缩身入水,就在水里穿上那身破衣。
就在她露出水面的时候,那人已经来到水塘旁边,抬起包袱,拿起木剑,带着几分邪气的眼睛,盯着戈易灵,带笑非笑地点点头,掉身扬长而去。
戈易灵姑娘勃然大怒,从水中一跃而起,正要追赶,她又停下脚步,羞得满面通红,立即又翻身回到水塘之中。因为,那一身破衣水淋淋地贴在身上,简直就好像是没有穿衣一样。
姑娘急了,站在水中叫道:“把东西还给我!”
那人走得并不快,但是,他听着未闻。
姑娘大声叱喝:“强盗!”
在这样的山野荒郊,慢说是叫一声“强盗”,就是敲锣捉贼,恐怕也没有人响应。
但是,事有凑巧,就在戈姑娘这一声“强盗”喊叫之后,从山坳处出现一条人影,来势疾若鹰隼,身形停住,正好拦住去路。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动手相搏。
抢东西的人,拳脚不俗,步眼灵活,出手如风。可是拦住他的人,仿佛还要高出一筹。
转眼几招过去,那人一抬右脚,疾如闪电地踢出一招“鸡心腿”,只听得“砰”地一声,对方滚出七八尺开外,挣扎起来,一溜烟跑了。
戈易灵看得精彩,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因为“鸡心腿”是一招最具功力的攻势。拳经上有说:“鸡心出现,百物不见。”踢“鸡心腿”的人,必须抬右脚至胸口,然后笔直踢出,快速、准确、力猛,当者无不披靡。
姑娘忘情地喝了一声彩,那人转身来望着姑娘点点头,从地上拾起包袱和短剑,走到水塘旁边,问道:“这些东西是姑娘的吗?”
戈易灵赶紧缩身到水里,这才看清楚来人,二十多岁,武士装束,内着排扣劲装,外披大氅,肩头露着剑把,洒一绺黑色流苏,在脑后飘动。剑眉星目,是一位十分英俊的年轻人。
戈易灵微微一点头说声:“多谢!”
“其实我要谢谢姑娘方才那声赞美。”这句话换过旁人,很容易流入轻佻,但是出自他口,显得是如此诚恳。
戈姑娘的脸上不觉一热。
“姑娘是位高手!”
“胡乱学过几天。”
“姑娘谦虚。只是在下不明白,有人抢走了你的衣物,为何不追,姑娘能识得鸡心腿,自是高人,对方绝非敌手,为何,……啊!失礼得很。姑娘请换衣服,在下暂时回避,少时再来请教。”
他不等戈易灵说话,便匆匆地走去,转过山拗,不知去向。
戈姑娘等了一晌,才跃上岸来,打开包袱,果然有一套新衣服,她心里着实感动了,老方丈为她设想得如此周到。
急急忙忙换好衣服,正在揉搓着一头水淋淋的长发,那个年轻人从山坳那边,牵着一匹马,慢慢地走过来。他一来到近前,站在那里呆住了。
戈姑娘奇怪地问道:“你是怎么了?”
年轻人仿佛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姑娘!你愿意听我说老实话吗?”
“老实话人人愿意听。”
“你实在是太美了,你的美貌,使我一时神往。”
“这就是你的老实话?”
“字字真实,姑娘千万不要认为我是轻佻之言。”
戈易灵生活了十年暗无天日的日子,白天装疯,黑夜全心练功习艺,除了老方丈和监寺知百大师,她几乎没有人跟她讲过话,更没有人赞美一个浑身脏臭的女疯子。今天是她第一次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赞扬她的美貌,听在耳里,是一种奇异的感受。
她可以走到老柳树的根上,对着清澈的水塘照一照,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冷冷地低着头,收拾那一堆破衣服,拧干了包起来,她舍不得丢弃,这些破衣服,代表了她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
年轻人见她没有答话,自觉没趣,讪讪地说道:“对不起!姑娘!是我失言失态了。萍水相逢,总算得是个缘字,他日姑娘能有机会路过河南上蔡,务请光临骆家堡,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再见了,后会有期。”
戈易灵心里一动,连忙问道:“你是上蔡人吗?”
年轻人正待拉马离去,听到一问,立定身子点点头:“世居上蔡。”
“尊驾既然世居上蔡,而且武功又自不凡,想必这武林中人物,都是耳熟能详了。”
“姑娘要打听人?”
“戈平。”
“哦!戈平戈大爷。住在上蔡的人,没有不认识戈大爷的,武功、人品、声望,都是第一流的。但是,可惜得很,苍天无眼!”
戈易灵心里一跳。
“为什么让你可惜?”
“戈大爷全家遇害了,真是惨极了。”
戈易灵身子晃了一下,但是,她仍然十分镇静地:“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两年以前。”
“凶手是谁?”
“这等江湖上的仇杀,官府哪里有能力缉凶破案!因此,凶手是谁?没有人知道,即使有人知道,只是猜测而已。”
“为什么说是仇杀?”
“戈大爷曾经担任过金陵威远镖局总镖头,年轻气盛,武功又高,虽然他急流勇退,早回家乡,这江湖上的恩怨是不会少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招来杀身之祸?”
“你方才说,猜测中的仇人,是哪几位?”
“金陵的一刀快斩许杰、太原的剑出鬼愁郑天寿、高唐的双尾蝎牛奇、关外的笑面屠夫朱火黄……”
“对不起!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戈大爷的事,上蔡武林人士,谁个不晓得。”
“戈家没有人去寻仇吗?”
“寻仇?说来可怜!戈大爷一家,除了后槽那几匹马,再也没有一个活口,谁去寻仇?”
戈易灵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卜。
这位骆姓年轻人,赶紧上前拦住。
“姑娘!你是怎么啦?”
戈姑娘甩一甩头,将眼泪忍了回去。
“戈家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是的,听说戈大爷这位唯一的千金,早在十年前就无端失踪了,真是好人无好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