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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宁浩回到华川，过去一个寝室的段义辉和马成功相约要请宁浩吃饭。段义辉已经结婚，妻子是本校的老师，人不漂亮，但也不丑，只是没有多少气质而已。据说是女的追的他，先在床上把他搞定，最后逼其结婚，现在他们育有一儿。马成功的妻子还是小钱，现在他们都住在校内教工宿舍各自的单间里。何剑已离开华川，和他的妻子去了南京一所大学。宁浩是不会主动联系这些旧时的朋友，他怕别人问起巧云的事儿，他不知如何作答。刚开学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藏在图书馆，要不就是实验室，连过去分析有机教研室的老同事都很难见着他。他听说那年考研出去的人，只有他回到了华川，其他人均远走高飞。宁浩的处境，让他感到无奈和沮丧，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头脑一热，非要回到这里来等巧云。当他清醒后母亲却把一切办妥。他只好回来，他不能让母亲生气。
这天，段义辉马成功夫妇主动邀请宁浩吃饭，大家来到校外一家叫着“味道轩”的餐馆。寒暄一阵，香喷喷的川菜就上齐了。
段义辉看上去风光不已，他说：“来来！宁浩今天荣归华川，先祝他事业发展，前途无量。再祝我们团聚，干杯！”
小钱说：“不对哟！还没有团聚，叶巧云还没回来嘛！宁浩，你家巧云什么时候回来？”
宁浩很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可能读完博士应该回来吧！”
马成功说：“那你们就这样吊起（意为：拖着）？”
宁浩无奈地说：“我有什么办法，只好这样了！”他把话题一转，“我没喝上你们的喜酒，改天我设宴，补上哈！祝你们全家幸福、快乐！”
“祝大家快乐！干杯！”
其实那一刻，宁浩一点也不快乐。不仅不快乐，而且还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被深深地刺激了。自从读研回来，他发现，自己的无论是经济待遇、住房待遇还是政治待遇根本没有那些没读研的人高，就如段义辉马成功。这帮人现在几乎都已结婚，即使没结婚的几乎都有自己的单间住房。段义辉由于和校领导走得较近发表了两篇论文、写了一本教材，现在已被破格提升为讲师，马成功也效仿段义辉，据说明年也有望提讲师。他两现在大小还当了一个小官——办公室副主任。而宁浩现在还在见习期，工资比他们少三十多块，晋升讲师至少还要两年。除了工资待遇没他们高外，工龄还要少三年，说不一定还要影响分房子。
唯一让宁浩感到欣慰的就是自己在邓先生那里挣了一笔巨款，那一万多块钱，足够段义辉他们挣上几年的了。
段义辉现在已经是马列教研室办公室副主任，还上着课，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从他说话的语气和做派，完全看不出三年前那个虽有野心但还显收敛的味道。段义辉说：“我最近写了本教材，已经给主管的党委副书记看了。他觉得很好，准备下学期出版。到时我上课就用上自己亲书的教材，那时，学生看我的眼水（意为：目光）都不一样！”
马成功现在调往成教院，也是什么办公室副主任，他挖苦道：“你们那些马列教材也太好写了，你好像已经出版了一本了吧？还要出书吗？”
段义辉不服气，“马列教材，看似雷同，其实里面的论述和案例还是不同的。现在社会发展快，人们的意识也在变，对经典的理解也有偏颇。在这样一个发展迅速、多元文化冲击的时代，及时梳理和更新一些观点和原理，对学生深刻理解马列原理是有极大帮助的。所以，要不断推陈出新、不断发展充实、不断提高强化……”
宁浩很少说话，他比三年前安静多了。此时，他想到了那个曾经监视过自己的乔雅丽。回华川半个多月，怎么没见乔雅丽呢？于是他问：“乔雅丽现在怎么样了，怪想她的。”
马成功说：“乔雅丽好像是86年结的婚，住在校外她丈夫那里。我们也很难看见她。听说她在外面开了个律师事务所。”
小钱马上打断他：“不是她开的，是她在律师事务所兼职。”
段义辉倒是不屑地说：“乔雅丽没把心思用在学校，钱是挣了些，但学校是不会重用她的。和她一起分来的王晓玫，现在已是教研室主任了，将来当院长也不是不可能的。乔雅丽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还是学文科的，这点浅显的道理读不懂，完全没有理解个人发展与平台之间的关系。早晚要后悔吃亏的。我们老马在我的调教下，很快就要提讲师了，她乔雅丽，现在还没有一篇像样的论文，要提讲师至少两年以后去了。”
段义辉的妻子小肖也说：“就是！我听他们法学院的说，乔雅丽和她的丈夫关系不好，院领导还去调解过一次。”
小钱也说：“乔雅丽个性强，又不会做家务，哪个男的喜欢她嘛？”
……
宁浩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听到乔雅丽的消息。他现在真还想见到乔雅丽，这个曾经不断与他抬杠的、还监视过自己的漂亮女人。几年的风雨，她应该变得更加成熟和美丽。但此时，宁浩内心却感到了段义辉之流的张狂，应验了他洞察人世规律为我所用的原则。他想学政治的就是于众不同，站得高看得远。此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有否尊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 快乐与尊严（3）
第二天，原来分析有机教研室的孙老师在学院大厅遇见宁浩，两人在来到路边聊天。孙说：“小宁，你不知道吧？程教授去世了。”宁浩双眼一惊，十分悲情地说：“怎么会呢？”
“脑溢血，不过人走得很安然。只是在退休时，他还没有当上正教授，他感到遗恨终生。”
“不会哦！程老师在我去湖南的时候，不是已发表很多论文了嘛？还有几项专利。”
“文章是多，可SCI的一篇都没有，专利有四个，可职称办不认的嘛。一个辛辛苦苦在高校干了近三十多年的老教师，多次评为优秀教学工作者，劳动模范。在最后，基本上是被学校气死的。”
“专利都当不了一篇SCI文章呀！这个也太夸张了嘛？我在湖南那所大学，发明专利不仅算一篇高水平文章，还要给科研奖励——几千块钱。不过他们是工科院校，华川是综合大学。”
“小宁，这就是平台，你我平台找错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宁浩黯然神伤地低下头，他没有说出巧云的事，“也许我是成都人，我爱我的家乡，所以我别无选择。”
后来宁浩了解到，像程老师这种要退休的老教师，学校规定只要一篇SCI论文。他的确很憋屈，离教授就一尺之遥。在快退休时，他想对自己的学术生涯做最后的努力，他几次找到学校请他们网开一面，了却他毕生的夙愿。可职称办的人挖苦他，你一篇SCI的文章都没有，别人几篇的都没资格评，你来干什么？程说，“我有专利证书，其中两个是发明专利。在其他学校可是要算一篇高质量的论文。难道我两个发明专利抵不过一篇SCI论文吗？”
“程老师，你是看得懂教授晋升条件的嘛，我们是按政策办事，请你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
程不服，找到校长，书记均被婉拒。最后找到自己的一位学生——副校长，他对程说，“程老，您虽有专利，可您的专利没有转让出去，说明这个专利没有实际应用价值，要是程老能及时把专利转让出去，我想应该算一篇SCI论文。要不，谁知道这个专利是不是真有价值？”
程不服，他说：“据我所知，我校的SCI论文，也没在学术或学科领域中上产生什么重大影响，甚至可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连被其他学者引用的也没几个。请问，这些SCI论文用什么价值？”
“哎！程教授，科学研究成果现在没人用，不等于将来没人用嘛！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是多年以后才被世人承认的嘛！”
“那我的专利也是同一个道理呀！”
“可专利没有列入职称考评的范畴里面！程老，请您千万想开点。”
“那为什么学校不改一改政策呢？”
“我说程教授……”
“不要叫我教授！我不是教授。”程明显生气。
“好！程老师，您是我的老师，我就实话给您说，现在，全国评职称衡量学术水平就看SCI论文，这是绝大多数学校的统一标准，我们也没有办法。我本想帮帮您，不好意思，我无能为力。您想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