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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格,你到别人家化去吧。〃神尼优昙见他身上槛楼,身后大大小小跟着好几个男女孩子,都生得相貌奇丑,面有菜色,浑身湿污,衣不蔽体,皮肉俱冻成了紫色,看光景家境甚是贫穷。笑答道:〃贫尼此来,并非为向施主募化财米。只因适才路过尊府左近,看见井旁有一弃去的婴儿,哭得甚是可怜。出家人怎能见死不救?偏又有事远行,无处托付。我看施主家况也不甚佳,不欲相累。这里有三百两银子,交与施主,作为此女养育之资,彼此两便,想是不会推辞的吧?〃说罢,从怀中将婴儿取出,连同银子,递将过去。
阿福一见那婴包,认得是自己弃去的女儿,父女天性,不由触动伤心,流下泪来。忙将包接到手内,含泪说道:〃老师太,弗瞒你说,格个小囡本来是我格。因为人忒穷,小囡忒多,实在养弗起,无法子,拿俚掼忒,险险教冻杀,幸亏老师大搭伊救活。现在想起,交关难过,后悔还来弗及,应当谢谢你,再拿你这样多银子,阿要罪过?小囡我原留下来养起仔,老师太银子铜钿来的弗容易,我是万万不敢领格。〃神尼优昙见他人颇本分,语出至诚,词意极坚,那般贫寒,并不为财所动,瞒心昧己。便笑答道:〃此女相貌极好,异日必有大福,休要轻看了她。虽说珠还合浦,原是亲生,但是檀越业已弃去,被贫尼拾来,无殊为我所有。既然托养,哪有不受酬谢之理?再者,檀越家况贫寒,不留点银子在此,日后贫尼怎能放心贤夫妇待她如何,我看檀越为人忠厚善良,弃女为境所逼,非出本心,定是上天假手贫尼,使贤夫妇得此三百两银子,置些田产,以为度用教养子女之资,否则怎会如此巧合?
只管收下,勿庸谦谢。这里还有丸药一粒,可使产妇康强。贫尼也决不会再来相扰,结此一种善缘吧。〃说罢,将丸药、银子放在破桌之上,回身开门而去。阿福放下女婴,持银出门追赶,已然不知去向。只得回去,和潘氏一说,因平日原本信佛,俱当是菩萨济事,好生欢喜,全家俱望空叩头不止。那药与潘氏服下,半日后,便即康健下床,宿病悉法。阿福忙命群儿,分头拿银子前去买办香烛柴米等类回来,又去神佛前叩谢祷告一番。因婴儿曾弃井旁,取名井囡。因她幼蒙佛佑,生有自来,才满周岁,便能呀呀学语,举物知名,颖悟绝伦,自然全家大小钟爱逾恒。
阿福饱经忧患,备历艰难,钱一个也不舍妄用,却极爱背了人,行些善举。偏生时来运转,那三百银子自化成田产后,除历年丰收外,第三年上,他又积了些钱,与人搭本为商。
说也奇怪,无论是甚么买卖,只要有他股本在内,竟是无往不利。渐渐富甲一乡,成了当地人望。男孩子们耕读商贾,各自前进。便是那么丑女儿,人家也不再嫌弃,竞来订婚攀附。
井囡更不用说,才满三岁,求婚的人便踵接于门。阿福夫妻虽是老实乡农,却也有些算计,心想后半生衣食,全由这个女儿身上得来,怎可随便许人。再加井囡聪明已极,两三岁便知孝顺。别的都乖巧听话,独一听有人提起亲事,便放声大哭,整天价不进饮食。阿福夫妻屡试屡验,自然心疼,只是不知是甚原故。除向来人婉言谢绝外,再也不敢使她知道这类事儿。后来逼得无法,当众声明,有神佛托梦,井囡婚姻,须待她年长缘至,父母别人均不得相强;否则,男女两家,俱有奇祸。井囡神异之迹,早已传遍,这一来果然减了不少麻烦。
光阴易过,一晃井囡已有七岁。不但出落的丰神挺秀,美丽若仙,而且文武皆通,举止动作直似大家风范,宛若宿会。阿福夫妻自然越发钟爱。家运也一年比一年兴旺。全家正喜气洋洋,过着好日子。这一天,井囡忽然病倒,和小时闻说订婚一样,终日不进饮食。阿福夫妻不吝重酬,把苏、常一带的名医全都请遍。药吃下去,立时呕吐出来,仍是昏卧不醒,一点也不见效。全家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求医的求医,拜佛的拜佛,凄凄惶惶,走投无路。不觉过了三日,正在无计可施,这日早起,全家大小愁聚病女床前,忽听门外木鱼佛号之声,直达内寝。这时杨家已成大富,人口又多,由大门到内室,有七八进深,井囡所居,还隔着一片花圃菜畦,外面多大声音,平日从听不到,这木鱼佛号之声,怎能入耳?方在低声命人出看,井囡如疯了一般,倏地从床上跃起,口喊恩师,往外便跑。神力如虎,兄弟姊妹们一齐上前,都拦不住,纷纷跌倒,乱成一片。后来阿福夫妻见势不佳,齐向房门口跪倒,挡住去路。井囡一见父母下跪,不能过去,才止了步,跪下来放声大哭,口中直说:
〃我好容易等了七年,才将恩师等来,你们偏不放我出去。少时恩师如若走了,我便是个死人。〃全家正忙乱间,阿福第六女儿名叫阿珍,人极聪明,只是丑得出奇,自知貌陋,也和井囡一样,誓死不肯出嫁,每日吃斋念佛。姊妹中,她与井囡尤为相得,从井囡病起,真恨不能以身相代。一闻此言,猛地心中一动。见众人围挤井囡,七张八嘴,悲哭劝慰,插不下嘴,忙向身侧长兄说了句:〃事在紧急,我们还不给小妹妹请老师父去?〃随说拉了便跑。
等阿福喝住众儿女,问明井囡是要门外敲木鱼宣佛号的恩师时,阿珍和他长子已将那敲木鱼人请进。一看来人,也是一个中年尼姑,生得身相清癯,面如白玉,眼皮半开半闭,时闪精光。右手一个小木鱼,左手一副念珠,布衲芒鞋,甚是整洁。
阿福全家素敬僧尼,见这尼姑风采动作与众不同,料是异人。方要为礼,井囡已从众人胁下挤出,抢上前抱住那尼双腿,跪下悲哭道:〃弟子还当优昙大师有意相欺,愤而欲死。
不想恩师今日才到,真想煞弟子了。〃尼姑喝道:〃怎的当众妄言?我来自有处置,还不起去。〃阿福见尼姑喝问,还恐惊吓了爱女,又不好出口拦阻,正在为难。谁知井囡竟听话非常,叩了一个头,忙即起立,喜容满面,恭身侍侧。尼姑朝众人看了一看,说道:〃适才小姑娘病状,已听说起,外人不知病源,怎能医得?这里虽无外人,人多终是不便,大家请先出去,只留贤夫妇在此足矣。〃阿福夫妻闻言,忙将众儿女喊出房去。又要向尼姑行礼,尼姑拦道:〃贤夫妇无须多礼。贫尼芬陀,少时尚须往普陀一行,不能久住,休要耽延时刻。
令爱原是借体回生,我只将她与贤夫妻这场因果说出,便明白了。〃
阿福夫妻依言起立,请芬陀大师落座,敬问究竟。芬陀大师先将井囡前生姓名以及借体回生之事说了一遍。末后又道:〃她前生原是贫尼弟子,只因她所学尽是禅门斩魔诛邪的上乘功夫,加以前生俗缘未尽,未成道便嫁了人。虽然当时原奉有贫尼之命,为了宿因,特令带发修行,所嫁又是方今有名的剑仙。到底还是贫尼看出她道心不坚,道基未固,知须再转一劫,方有此举。后来在开元寺为异派妖邪所伤,兵解坐化。贫尼正在南海讲经,她又应有此劫,不便分身往救。于是托了她夫妻好友神尼优昙,带了她的真灵,来此借体回生,收去她原有的道法宝剑,使其从头做起,重立道基。优昙道友原代我与她订下七年之约。她虽居俗家,但是灵元未昧,前生因果,全都了了,每日盼我前来接引,好容易才满了这七年期限。偏巧我又因降魔羁身,来迟数日。她见贫尼逾期未至,以为优昙道友打了诳语,心中忧急,并非甚么真病。贫尼一开导她,便无事了。〃
说罢,转向井囡说道:〃所有这些前因后果,你已知悉。我不久便须解脱,只为了你,才迟去一甲子。你原是我衣钵传人,今日本应将你带了同行。惜乎你前生杀孽未清,外功未足,还有许多尘事未了;况且你虽借体回生,身乃父母所赐,加以平日抚育之恩与那等钟爱,寸恩未报,就这样脱身一走,未免大伤亲心,有违世法。由今算起,你在此尚须十年羁留。我少时便传你禅功道法,并酌还你前身所用几件防身法宝。从此应潜心用功,时机到来,略报亲恩。十年期满,再行回转仙山,勤苦修炼三十二年。除每年一次,回转俗家省亲外,不奉师命,不得与及外事。一俟道法精进,再行下山积修外功。等赴过峨眉群仙开府盛宴,回山受了衣钵,亲送为师去后,再有一甲子工夫,便可成道飞升。〃井囡本来跪倒领命,闻言也不敢回答,只不禁凄然泪下。芬陀大师佛然不悦道:〃你能望到将来地步,已是旷世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