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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封道:
半月无信,心下焦虑。今日前往寒山寺上香,晚间便得兄书,果有灵验。
杭州湖山美名,如雷贯耳,心神往之,奈不能行也。兄嘲我女儿偏作须眉状,君娘岂不自知耶?
君娘自小如此,老父无子,姑息娇宠。自遇兄后,便如日月当空,无所遁形,恬不自安。十数年来,维兄视我为女子,君娘亦维在兄前方自觉也。
兄视我为妹,君娘感怀。可怜君娘,不知兄妹之于兄弟有何种别样,今夜望月,微云当空遮月,朦朦胧胧。
海内所存,天涯若何。良宵苦短,此刻兄读书耶,习武耶?抑或望月耶。桂下风姿,衣上甘露,可留影乎?鸿雁南回,轻舟下波,可留声乎?
闻得平安堂生意已有起色,为兄展颜。
方寸纷乱,难以为继,就此罢笔。
第六封却是与第五封一并寄到:
书信方寄,心中不宁。
弟自矜须眉,不习女工,性情乖戾,言语多无状,恐兄误会。
弟无才德,比之男儿惭愧,遑论工容,对之女子羞煞。徘徊其间,进退无度。
得兄如君,弟何幸矣。何以不自知足,更望一步?
望兄一心事业,莫以愚人为念。
这书信莫谷有时看起来便有些吃力,不知如何作答,延留数日不曾回信。
前些日平安堂孙先生与莫谷商量得一法,赵五等截人赠药,委实抢去不少生意,不如将计就计。
平安堂便张贴告示,并使宋九驾车满城吆喝,凡病家得赵五等赠送之北药,平安堂半价收回。
人贪小利,既为白来之物,留之无用,何不换取几文钱?纷纷前往平安堂。
平安堂自有郎中,自然要审方验货,言谈之间不免将赵五的郎中贬损一番。成人难,毁人易,便有病家疑虑,却又在平安堂开方配药。
平安堂更使伙计为主顾计算,在某某堂配方付银若干,在平安堂则少付若干,主顾难免自认上当。
如此十数日,平安堂生意一日兴隆更胜一日。
眼见赵五已无能为,孙先生放心往徐州去了。
莫谷这日心情大好,便书信将此事详告君娘,想及君娘乔模乔样作男儿态,心中好笑。翻看来信,似乎君娘想更进一步,却不知如何相处,又退缩回去。
莫谷心中烦乱,将书好的信笺涂去,如此三番,无从落笔。
连着几日,有多人拿了赵五郎中的药方来退北药,有人一日往返数次,此后更是一日数十人,所退皆是贵药。
平安堂眼见不好,分明被赵五利用,徐先生急与莫谷金三商议停了此事。
金三本不满回收北药,吃孙四张十八的抱怨,此刻更加怨言一片。
莫谷道:“所以被赵五利用,是为半价尤高过我等进价,亦高过赵五进价。不若降至两折,看赵五终不能倒贴。”
金三更加不满,撺掇徐先生停了此事。
平安堂一落千丈,莫谷也情绪低落,更无心写信。
这日又接君娘来信:
两月已过,不见兄信。言语唐突,忝不自量,弟深悔矣。维求得君平安耳,更有他望?望君垂怜,“平安”二字足矣。自此之后,不复相扰。
信笺上分明便有泪痕。
二十六、舍得
平安堂告急。
孙先生急驰而回,晓得赵五招集商会庆功,此刻正在钱塘酒楼听着众掌柜一片赞誉。
孙先生便在平安堂里一人一人分别谈话。
徐先生是先进来的,正要检讨。
孙先生挥挥手罢了,道:“你新入此行,不能怪你,只将详情讲来。”听毕安排徐先生旁坐。
然后便唤金三,道:“你交游广泛,做事干练,熟知药材业务,不过对于运筹之术却未入门。”
金三道:“在下确实不通此道,所以要多追随孙先生聆听教诲。”
孙先生道:“左右不过倒贴几十两银子,却聚得多少人气!生意不能时时争利,要晓得‘舍得’的精髓,有‘舍’方有‘得’,只当作开店增加得几十两成本便是。”
金三便作恍然大悟状:“孙先生英明,果然是高瞻远瞩,金三真正是不可望及项背。”
孙先生便作不起脸,道:“此非你分内事,建议在你,决策本不在你。我所定之事自有道理,不可轻易更改。”
待金三出去,便着莫谷进来,责道:“你随我有些时日,怎生也不明白其中利害。”
莫谷道:“在下曾建议两折收进。”
孙先生斥道:“先是付五折,人已习惯,何人会两折退来?再道与卖出差价巨大,岂非让百姓指我是黑心店?”
莫谷低头道:“实未虑及。”
孙先生便又道:“运筹之术,便要站得高望得远,左右不过倒贴几十两银子,却聚得多少人气!生意不能时时争利,要晓得‘舍得’的精髓,有‘舍’方有‘得’,只当作开店增加得几十两成本便是。”
莫谷眼望徐先生,道:“这……”他不过管库,怎作得主,若是他以孙先生这番话对徐先生讲,岂非使徐先生感觉压在他头上?
孙先生不满道:“难不成我的话不对?”
莫谷道:“孙先生所见甚是,莫谷确实所虑不周。”
孙先生更加不悦道:“如此讲来,只要你考虑周到了,便能登高望远了?”
莫谷忙道:“不敢,莫谷未窥门径,哪里能像孙先生一样高瞻远瞩。”
听到此话,孙先生便也罢了,道:“如今人气散了,再聚却难。没个新鲜物事便不成了,看来论北货采购,孙四张十八也未见得比赵五便强。”
徐先生道:“学弟于药行确实不通,不过总觉得靠价格竞争终不成事。我这几日计算了一番,此处房租人事各项费用不菲,低价售药,便是红火的几日也只是摊平而已。”
孙先生与莫谷皆点点头。
莫谷道:“照方抓药,常用的主顾便能估出价格,只有制成成药,方不知其价。众安堂所以红火,除却店多牌老,只怕它成药名声在外也是一大优势。”
孙先生思索一刻:“好,你二人方才所言正是我这两日所思。开业之前原本便有运筹,待根基扎稳后将平安堂成药引进,如今正是时候。”
徐先生与莫谷对望一眼,不得不佩服。
未过多久,果然平安堂大批成药入市,宋九马车重新巡游,吆喝声响遍杭州。
药商会那面不为所动。病家不了解成药,所需者究竟不多,何况众安堂也有不少成药,名气更响,选取众安堂成药的病家比平安堂还多得多。
这次平安堂沉住了气,无论如何坚持下去。
三个月过后,来平安堂的病家便愈来愈多。
众安堂见状,同样雇一辆马车巡游杭州。从此两辆马车便成一道风景,一旦在街上相遇,车夫便扯着喉咙喊叫,此起彼伏。自然宋九的喉咙是无人可敌。
赵五却有几分坐不住了,买成药者日多,得利的是众安堂与平安堂,其他药号颇有怨言。纵然众安堂制药所需的北药也是他所供,但他也不能不顾在其他药号的买卖。无奈众安堂若不支持他,他也无可奈何。
沙仁心活,便常来看望莫谷。偶尔便流露出对赵五不满,另外自然想与莫谷作些地产生意。
莫谷自有进货处,一时不好无故断了,便道等一等。
却好孙先生看见,沙仁忙请安问好道:“久仰先生大名,不只肯否赏光小坐。”
孙先生便爽快与沙仁二人去了,谈些甚么自然无人知晓。总之孙先生回来吩咐莫谷道:“从此之后,江浙地产便从你师弟沙仁处进。”
莫谷道:“只怕沙仁处不见得便便宜,我怎好因为同门便徇私。”
孙先生笑道:“无妨,省却我等下乡收购的使费是一样的。”
二十七、闹柜
众安堂总店,一位五十多岁的病家吵吵嚷嚷,指着柜台伙计鼻头大骂。
柜台伙计一脸无奈:“此乃郎中的方子,我只管照方抓药。”
李主事点点头。
病家便揪住赵五聘的郎中,那郎中也一脸无辜:“店里无浙贝母,所以小可才拿川贝母替代。”
那病家一包药材劈头砸来:“我把你个害人的庸医,这贝母和那贝母是一样的么。”
郎中背书道:“川贝母:甘,苦,微寒;浙贝母:苦,寒。归肺,心经。化痰止咳,清热散结,功效是一样的。”
那病家骂道:“呸,你刚才讲有的甘,有的不甘,偏又讲一样。我在这店买了二十多年的贝母,你欺我不知么?便要原先那种大个的。”
郎中笑道:“其实川贝母虽然个小,其实效用还好些,不然也不会卖的贵。”
那病家更怒,气喘不定,骂道:“你你你,原来要卖贵的。”
周围主顾与路上行人看不过,纷纷围上来议论道:“这也太不像话,俗话道医者父母心,怎能只顾着生意。”
“你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