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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朵 鸭潮(3)
此时,三楼的大厅静悄悄,只有我和叶知秋并行的影子倒影在午后的白墙上,细碎的光追随着我们的影子,仿佛是一场永不停息的追逐。
叶知秋笑着看我缓步走,我则兴奋地倒退着走路。我不光表情兴奋、语气兴奋、连脚步也异常兴奋。
据Jessica描述,我兴奋时的脚步很像喝醉的机器人,随时会机毁人亡。所以说我的兴奋很不一般,别人兴奋过后就能幸福,我正好相反,往往一兴奋后,不幸福就跟上来了。
因为太雀跃,我开始自问自答:“我爷爷叫陶峰,山峰的峰,你听出来了吧?有文化的人都听得出来,就是‘掏粪’啊!”
我浸淫美国文化多年,思维上已经习惯了美国式的自由无拘束。我说:“哎呀,我那太公好没文化啊,大概想我爷爷以后当个掏粪工,把我爷爷气得啊,天天踢家里的茅房,踢坏了好几个,最后还悬梁刺股,硬是成了个老秀才。你看看,这就叫‘茅坑逼出了个文化人’。”
我的双手为了加强我的语言效果,以非常大的角度张开舞动,以强化我故事的轰动性。
当时我整个心都挂在叶知秋温柔的笑意上,本能地往后退,手在空中猛力乱舞,动作凌乱却不乏美感。
叶知秋叫了一声:“桃花,小心!”
可为时晚矣,我感觉手碰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尖锐的一声“哐当”,有什么倒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破碎声肆虐我的耳膜,成功地让我的手僵滞在空中五秒,顺带着呼吸也乱了节拍。
等我转头反应过来时,我的身旁半米外已经散落了一地的镜子碎片,那些破裂的大小镜面映出我扭曲苍白的脸,大大小小的锐利棱角,以及檀木镜架上漆红的“69届校友赠”,全部冷冷地陈述着一个现实:我打碎了老古董校友送的老古董,真真是大错一桩,可以顺利地确保我进入一般人进不去的学校黑名单。
刹那间我意识到,兴奋过头就会不幸,真的是我的宿命。
我牙齿已经在咯吱咯吱打架,颤抖着嘴唇说:“叶知秋……”然后就进行不下去了,声音有了明显的哭腔。
叶知秋一开始也有些惊慌失措,但墨黑的眸子一暗之后,马上就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对我嘱咐道:“待会儿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做的,听到了吗?”
叶知秋把我犯的大错毅然地往自己身上揽,这样一个为女人挡风遮雨的男人,哪怕他刚成年羽翼未丰,我也要死心塌地喜欢他。
但我只是欣喜了几秒,之后便急火攻心,因为楼梯处有嘈杂的女人声响起,一个粗犷,一个尖细,明显是两个中年女人,正噔噔地踩着楼梯上来,声势浩大。
我心一惊,全身的毛孔都处于脱毛状态。
几千年前孔子老先生就无奈表示,这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其实我明白他老人家含蓄,他真正想抒发的是,唯小人精与中年女子难养也。
据我所知,我爸面对包括我妈在内的中年女子的口水炸弹时,常常发出“英雄过不了中年妇女关”的悲叹,他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含蓄的意思:“这些女人快用不上卫生巾了,一时难以接受没有棉花贴身的舒心日子,要体谅,要绝对的体谅。”
逃跑是来不及了,我急中生智,迅速地四下张望,此刻走廊人迹空空,所幸今天风很大,没人注意到大厅里的动静。
我感叹我们学校的隔音效果真是与时俱进,突然不想流泪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朵 鸭潮(4)
叶知秋拍拍我的肩膀,用温暖的声音安慰我:“桃花,没事的,不要害怕。”
我确实不害怕了,因为我瞄到五步外复印室的门是半掩的,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门内空无一人,显然复印室的老师摸鱼未回。
叶知秋见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身后的某个方向,只有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高速运转,以为我吓得魂飞魄散,有倒毙的倾向。
喧哗声已经步步逼近,再过十秒,一切昭然若揭。
千钧一发、生死存亡之际,我突然伸手死死攥紧他的手,接着旋风一般地拉着他冲进了六步以外的复印室,悄无声息,又一气呵成。
而当我们刚刚站到复印室光洁的地板上时,中年妇女的尖叫声准时响起:“呀,造反了呀!哪个学生干的好事?”
从这位中年阿姨天经地义的口气可以听出,任何黑锅都该由学生来背,学生不背那就是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我感到气闷,于是用F开头的单词问候了她。
将门悄悄虚掩,我屏息凝听外头的动静,忽然觉得手心很热,眨眨眼才想起来还握着叶知秋的手。但是我自问从来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难得的便宜,我是能占多久就占多久,毕竟有了这次,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于是我佯装未察觉,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幸福感。
他动了动嘴仿佛要说话,但在我的暗示下,他听话地闭了嘴巴,只是用沉静如水的眼神望着我,无声中我与他对视几秒,很享受这种类似偷情的感觉。
但是此时有声胜无声,只听外面嚷嚷声多了起来,似乎又有几个妇女同志加入了声讨肇事学生的队伍中。
“这帮学生造反了造反了HO,可惜这面镜子了HO,放这里好几年了HO,我经过这里都要照一照的HO,今后怎么办HO?”女人那一声声粗犷的“HO”,让我顿时产生了深深的愧疚HO。
“哪个弄碎的?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老校友送的东西都敢弄坏,我明天要好好给学生上一上思想品德课,素质教育的失败就体现在这种小细节上,我有时候真是痛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我感叹这镜子真是砸得妙,它花一般的破碎催生出灵魂工程师们对中国素质教育的绝对反思,毕竟平时她们都没时间反思,但今天她们反思得那么痛彻心扉刻骨铭心,可见灵魂工程师们有多热爱照镜子啊。
女人啊,确实是离不开镜子和卫生巾的。
我悄悄从小缝中偷看,只见有三个中年女老师驻足,在我偷看的五秒里,又有一位兴致盎然地加入了队伍。
我皱眉一想,转头认真问叶知秋:“叶知秋,外面大厅有摄像头吗?”
叶知秋似懂非懂,这方面他脑筋转得还不够快,大概认为我后怕,他摇摇头:“没有的。”
我放心了,朝他诡秘一笑,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扬扬手中的卷子:“我们出去吧。记得待会顺着我说话,其余别多说。一定不要说啊。”
叶知秋犹豫地点点头:“好……好吧。”
我深吸一口气,如女战士希瑞附身一般,自信满满地打开门,以低头研究试卷的认真表情出现在妇女们面前,我有些大声地自言自语:“哎,是不是多印了几张啊,没有那么多吧。”
之后我耳朵竖起,等着叶知秋接上话,唱圆这出戏,毕竟这不是独角戏。
身后的叶知秋悦耳地回应道:“没有多,数目是对的。”
我松了口气,他果然智商非凡。
之后我佯装惊讶地抬起头,小嘴微张做出怯怯的模样:“呃?”然后抱着一叠卷子朝各位中年阿姨礼貌的一鞠躬,“老师们好。”
叶知秋倒是没鞠躬,只是轻轻却毕恭毕敬道了一声:“老师们好。”
兴许中年阿姨是怀疑过我俩的。有一秒钟的时间,她们浑浊的眼睛里集体闪现出了质疑的光彩。毕竟我和叶知秋穿着校服,是如假包换的学生,而任何学生都有背黑锅的不可推卸的伟大责任。
但是很不巧,我和叶知秋是如此的郎才女貌,手中的试卷是如此的厚重,我们腾手状似吃力地拿着它们,让几个中年阿姨立刻打消了我们是肇事者的龌龊想法。
一个与秦师太着装极其相似的女老师——盘起的头发在风中纹丝不动,钢丝般的发比地基还牢固,令我想起了风中的比萨斜塔——黑着脸率先问我们:“你们知道是谁弄碎的镜子吗?”
我听出来是“吃不下睡不好”的那位,怪不得黑眼圈有乒乓球那么大,心想我就是看到了也不告诉你这个黑人啊。于是我摇摇头,以甜甜的嗓音怯怯地回答:“对不起,老师,我们不知道。”
此时叶知秋听话地默不作声,令我由衷地感谢他的无声。
已经有一个矮个老师找来了扫帚,弯腰欲清理现场。
我还残存着一些内疚,于是忙上前抢扫帚:“老师,我来吧我来吧。”
其实我也就假惺惺地作秀,软着手上去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