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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家人正要走,常守义在一旁说:“杭大爹才说几句话,你们就不想听了。大家都在一个镇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雪大爹盯着常守义:“是呀,一条街上住了多少年,没见过谁把炮药当饭吃!”
常守义抢着开口:“贵人屁多,小人气多嘛!”
雪大爹急了,他不想惹得杭大爹更加生气:“常守义,你不要跟着别人呼风唤雨!”
在黑暗中站着的人也都跟着吆喝:听说书要紧,想要说别的话,另外找时间。见董重里操起鼓槌鼓板,雪大爹一家重新坐了下来。董重里还没说出词儿,光是几声鼓响,听的人就喝起彩来。董重里一会儿低下头,一会儿仰着脖子,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又将两只眼珠子瞪得老大。右手的鼓槌,左手的鼓板,也跟着或急或缓或紧或松。开场鼓点响了又响,震得人人心神不定。头顶上的风吹了又吹,闹得大家意志惶惶。躲在人影里的阿彩,脸上涨得绯红,不停地用目光往杭九枫身上扫。杭九枫的眼睛虽然动个不停,可十回当中只有一回是对着阿彩,其余九回全给了董重里。好不容易盼到董重里将鼓板往前一送,然后停下鼓槌,嚓——嚓——嚓——连击三下鼓板。一见到这个动作,杭九枫的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张得老大。他和大家一样熟悉,闹台已经结束,石破天惊般的开场白要来了。
就在这时,杭大爹突然站起来:“杭家的儿孙都回去!”
他一只手端起躺椅,抡了半个圆,放在自己的肩上。
站在小教堂门后的傅朗西暗中窃喜,恨不能马上对常守义说,这半年的训练没白费,刚一回来就将杭家的人发动得差不多了。
圣天门口 一四(1)
都说那女人是柳叶绒花,不起风也要去婷婷婀娜。昨一日众听官怪我心狠,为什么娇牡丹结个苦瓜?此天命由不得你我想法,行蛮力也难让板凳长大。今夜里秋风细慈悲浩荡,且听我再表一番那那那——
董重里的说书声没有留住杭家人。他们不像雪家人,犹犹豫豫地欲走还留。杭家人噼里啪啦地往回搬东西时,眼睛还在盯着雪大爹。雪家人听说书的样子越专注,他们就离开得越 坚决。
常守义被这几句开场的鼓词儿迷住了:“董先生,听你说书就像喝喜酒,好醉人!”
正在击板敲鼓的董重里说:“醉人先醉己!多谢各位捧场。”
常守义说:“若是能说荤一点,就更那那那了!”
听说书的人全都笑起来。雪大爹也跟着嘿嘿地笑了几声。常天亮没有笑,伸手拿过那只鼓囊囊的布袋,转身进屋,将袋里的东西尽数倒在一只簸箕里,摸索着将种种不相同的东西一一
分开。听到动静,傅朗西在最里面的睡房里问,是不是有人送了花生。常天亮刚说声是的,傅朗西便三步两步地蹿了过来,腰还没有弯到位,就将那包花生拿在手里,解开,寻出一颗最大的放在手指间使劲挤压。听着一阵接一阵的咀嚼声,常天亮忍不住说话了。
“你也不问花生是谁送的?”
“我晓得,包花生的手帕上面绣着雪字哩!”
“你不是不喜欢雪家吗,为什么还要吃他们家的东西?”
“我不喜欢的是雪家所代表的阶级。这个阶级必须消灭!”
“什么叫消灭?我不懂。”
常守义悄然走过来,代替傅朗西回答:
“消灭就是强行剥夺他们的生存权利。”
“我怕死人。若是有人死在我面前,我会吓死的。”
“你不要怕。”
“我已经怕了。你一说死人,我就怕。”
“我说不要怕你就不要怕。万一像麻城那边一样形势不好,董先生就会将这小教堂送给你。
你明里说书,暗地要为我们通风报信。”
常守义同常天亮说了几句后,就将他支到门口守着,不让别人进来打扰自己同傅朗西说话。
别的人都没有察觉,只有正在说书的董重里察觉了,他推说晚饭时辣椒吃多了,嗓子痛得要命,将好好的一场说书弄得断断续续地尽是咳嗽声。加上心神不定的雪大爹也想早点回家,只到了往日一半的时间,就散场了。
董重里回到里屋时,常守义已经将这半年的种种过程全对傅朗西说了,董重里也不客气:“常守义,你还真的回来同我们接头了?”
常守义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不只是接头,还有任务。前不久,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在武汉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号召各级组织同工农大众一齐起来暴动。”常守义将那封从鞋里抠出的臭气熏天的信递给董重里,“我是从六安赶回来的,组织上已将从六安到本县一带划为第一暴动区,要借大别山的天时地利人和,搞武装割据。”
屋里灯光有些暗,看过信的董重里全身上下灿烂无比。
常守义抖了抖嘴角:“我最喜欢革命,它太适合我了。”
常守义主动同董重里握手。董重里虽然迎了上来,动作却有些迟疑:“没想到你进步得这样快!”
傅朗西在一旁及时地说:“对革命来说,朴素的感情比高深的理论更可靠。”
三个人在里屋说着一些暂时对其他人保密的事情。
常天亮一直在放着许多长椅的大屋里练鼓。
“天亮,你又糊涂了。我都记得董先生教的口诀,少敲空鼓,多说书文,只图温饱,莫贪金银。”
隔着大门,杭九枫的声音格外响亮。常天亮吓了一跳:
“你是练了轻功吗,走起路来像只影子。”
杭九枫特地过来要常天亮莫再敲鼓了,杭大爹听得心烦,正在屋里发火,要将小教堂的瓦全揭了,捐到后山关老爷庙里去。
“再敲三声我就不敲了。”常天亮用力挥着鼓槌,给里屋的人发了暗号,“我晓得,杭大爹还在不满我说的那段鼓词儿。文武文武,不管是说还是写,这文总是在前面。武将虽有高头大马,终归逃不脱被人砍杀。”
“我家的老人家说大话是为了消气,若是小教堂真的没了,这夜里的日子还不明白如何过。
就说刚才,虽然赌气回去了,一家人全守在门后,不清不白地将董先生的说书听完。过完今夜,到了明日,还不是一样要坐书场上最好的位置。”
“那好,我再学一段董先生的说书给杭大爹听听!”
轩辕原是有熊君,如今河南有定城。蚩尤作乱胆真大,铜头铁额兴人马,要与轩辕争高下。
圣天门口 一四(2)
上阵就是烟雾起,层层瘴气遮天地,白日犹如黑夜里。轩辕战败心中闷,夜得一梦好惊人,狂风一阵卷沙尘,一只猛虎驱群羊。黄帝醒来自思量,必有高贤在此方,原是风后和力牧,二人本事果然强。轩辕造起指南车,风后力牧各显能,摆下八卦无极阵,烟雾不再迷大军,蚩尤困在阵中心,涿鹿之野丧残生。轩辕本是仁德君,无数作为定乾坤,又命大桡造甲子,又命隶首作算术,又命伶伦作律吕,又命车区制衣襟,又命歧伯作《内经》。轩辕将崩有龙迎,他就骑龙上天庭,在位却有一百载,少昊接位管乾坤。少昊本是轩辕子,黄帝原配 嫘母生。少昊登位坐天下,正是身衰鬼弄人,民间白日出鬼怪,龙头金睛怪迷人,东家也把鬼来讲,西家也把怪来论,王母娘娘降凡尘,教化民间收妖精,也是少昊福分浅,天降奇怪害黎民。少昊驾崩八十四,又出颛顼把位登。
杭九枫在窗外消失了很久,常守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小教堂。
常守义本不想走,他愿意同常天亮一道睡在长椅上。往日蓝眼睛的法国传教士痴心地做了那么多的长椅,睡上一百人也不会太挤。更重要的是,常守义认为自己已将一切交给了组织,不想再回那久无人烟的破屋。傅朗西也有留下他的意思。董重里态度一直不肯改变,他将常守义连拉带推弄过门槛,关上门就与傅朗西低声争吵起来。若不是镇上的马镇长深更半夜地跑来敲门,二人也许会彻夜不眠地论战。
马镇长敲门时,芦花公鸡已在鸡埘里拍打翅膀准备叫更了。
敲门前马镇长先在窗外窥探了一阵。睡在长椅上的常天亮惊醒地喝问起来,马镇长才举手敲门。几个人在新点亮的梓油灯下见了面。
“都什么天气了,还在外面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