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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那龙纹铎其实是个赝品?”扶苏正自己和自己下着六博棋,所用的,赫然就是在六博棋宅院里取来的那副,其中一枚枭棋之上有一道裂痕,被人用金镶嵌着仔细地补了起来。
“是,我试了很多次,才发现没有任何用处。”胡亥深深地低下头,下意识地觉得有件事他忘记了,但脑海中却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想不起来也不要紧。
“哦,也许是那龙纹铎的效用消逝了。”扶苏看起来丝毫不以为意,随意地挥了挥手道,“暂时没什么事了,汝去忙吧。”
胡亥朝扶苏施了恭敬的一礼,倒退着走出了书房,安静地关上了门。
扶苏随手把掌中的六根箸撒了下去,按着显示的断面半弧朝上的数字,移动了一枚棋盘上的六博棋。
“成枭而牟,呼五白些。”扶苏低低地念着,伸手把其中一枚棋子翻了过来,那上面赫然还用朱砂写着胡亥的名字。
扶苏拈着这枚棋子浅笑了片刻,又准确地在棋盘上拿起另一枚棋子翻了过来,果不其然,那上面也用朱砂写着三个字。
陆子冈。
“看来,这盘棋还没下完啊……”扶苏垂眸把这两枚棋子放回棋盘之中,随后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
“毕之,许久没有和汝下棋了,真是让人怀念啊……”
第四章 哑舍·玉带钩
公元190年,洛阳。
年仅九岁的刘协踮着脚趴在被木条封住的木门前,从拳头大的缝隙中,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混乱的场面。
昔日美轮美奂的宫室变成了人间炼狱,只因为董卓董相国坚持要迁都长安了。
刘协不懂为何董相国要他抛弃这处他从小生长于此的地方,但他记得那男人眼中嗜血的疯狂。和他脚下躺着的那几名进言阻止的士大夫,还有那手中长剑上滴落的鲜血。
虽然他只有九岁,但也知道董卓也不一定需要的就是他,就像半年前被鸩死在他面前的皇兄一样,他不听话,董相国完全可以不眨眼地杀掉他,随后再在宗室中选出一个听话的当皇帝。
顺吾者昌,逆吾者亡。
尽管还没有人对刘协说出过这句话,但他却奇妙地领悟了,然后变得越发的沉默和顺从。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刘协沉默地看着远处骤起的浓烟,只看方向,便知道那一定是南宫的正殿德阳殿,那殿中广阔的可以容纳万人,殿周围还有池水环绕,玉阶朱梁,他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偷偷跑到那里看那金柱上镂空的仙女图形。德阳殿高大雄伟,据那些黄门吹嘘,说是在离洛阳四十多里外的偃师城,都可以望见德阳殿和朱雀阙郁郁与天相接。他当时还觉得肯定是那些黄门在讨他欢心,但此时却忍不住在心下幻想。不管这话是真是假,让那些驻扎在洛阳附近,居心叵测地要声讨董卓的袁绍孙坚等人,看到这道焚烧宫室的浓烟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刘协被关在了洛阳城外的南苑之处,这里是他父皇汉灵帝最喜爱的游乐之所,也是最大最奢华的,连周边的那些显阳苑、显明苑、灵昆苑都比不上。刘协看着那些他曾经很喜欢的绿苔满布的台阶,台阶之上已经布满了鲜血,红色的液体在绿色的苔藓之上蔓延开来,逐渐覆盖了其原本的颜色,最终被人踩成令人作呕的灰黑色。
庭院楼阁的裸泳馆之间渠水环绕,往日碧波泛舟的水渠之中,沉沉浮浮的不是昔日那些长夜饮宴中的欢笑言乐的美女,而是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尸体,那惨烈的画面让刘协想要移开目光都非常困难。
不禁会想,万一自己有一天,也成为那个画面中的一员,便会忍不住地寒意刺骨。
不,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他知道现在时局不好,即使他身为天子,也和那人眼中的一条狗没有什么区别,随意地锁在这殿内,连看守的兵都去抢夺宫中的珠宝财物了,根本没人想起他来。看着天边如血的夕阳,刘协恍惚地想起,已是快有一天都没人送过东西给他吃了。
“陛下……”身旁伺候的小黄门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哆哆嗦嗦地想要劝回自家小陛下别再看了,但却在刘协的一个瞥眼之下熄了后面的话语。
是的,他们被关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那些士兵们一点都不把刘协当皇帝看待,不给他们吃的,还要他们拿金银珠宝来换吃的,现在他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刮得差不多了。那些士兵们见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便拿木条封了殿门,反正也吃准了他们跑不出去,径自去烧杀抢掠了。小黄门自认他没那个胆量去看外面的情况,但也总需要有人看着,也许会有人想到他们呢……
刘协把目光调了回去,他并不是想要看那些场景,但他必须要强迫自己去看,还必须要让自己记住这一切。否则他就会忍不住去反抗什么,去斗争什么。
饿肚子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刘协用小手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已经完全听不到咕噜咕噜噜作响的声音了,他也不知道董卓把他扔到这里来,是当真怕他被人掠走,还是想用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除掉他。
在他深吸了口气,再次踮起脚往外查看的时候,忽然看到殿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宽袖紧身的绕襟深衣,黑色的直裾优雅地垂在脚边,从刘协的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他的脸容。只是有些奇怪,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还能看到一个衣衫纤尘不染的人物,当真是难得。
刘协也顾不得想这许多,他被关的地方偏僻,少有人经过,此时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活人,便连忙高呼起来:“先生!先生!”
那人果然没走开,却也没说话。
刘协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他是饿惨了,见对方并不言语,便急急呼道:“先生,可有吃食乎?吾有物易之……”他也不好意思自称朕,因为他这个天子本来就是个笑话。
外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刘协颓然地耷拉着肩,在这乱世,吃食可要比金银珠宝还要贵重,对方又怎么可能这么随便就答应?刘协伸手入怀,想要去摸怀中那个从不离身的小包裹,最终还是摸到一片空,有些茫然。那里本来应该放着传国玉玺和氏璧,是他皇兄临死前郑重其事地交托给他的,他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就连董相国想要都装傻充愣地蒙混过去,可是就在昨天的时候,被那些士兵们抢走,彻底没有了。
那样强大而野蛮的武力,那些沾满鲜血的刀剑……刘协有些不明白,士兵们不都应该是保护他的吗?
何为天子?刘协依稀还记得,太傅给他看过《吕氏春秋·贵公》中的一章里写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
刘协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天下究竟是谁的这个问题,到现在看来自然没有他肚子的问题重要,但他已经没有可以交换的物事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侧过头,刘协愕然看到一只好看的手从殿门上的缝隙中伸了进来,而让他怔住的,是那只手中的一个馍馍。
生怕对方反悔一般,刘协也顾不得什么皇家体面,也不管这馍馍上有没有下毒,一把抢过来就塞进口中,吃得狼吞虎咽,一旁服侍他的小黄门也走上来,递给他了一杯清水。他们虽然被困殿中,没有吃食,但清水倒是留了不少。
那个黑衣男子不光给了他们一个馍馍,陆陆续续还从木门的缝隙中送进来许多吃食,除了馒头还有一些腌肉。刘协和几个小黄门吃了几个,腹中不再饥渴。刘协盯着剩下的馒头和腌肉,有些舍不得地说道:“吾饱了,这些先生可还要?”
门外传来一声叹息,一个好听的声音柔和地说道:“不用,汝留着吧。”
刘协大喜,这些吃食足够他们再撑几天的了,旋即反应过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恭敬道:“先生一饭之恩,伯和铭记在心,请问先生名讳,可否告知?”
刘协虽然才九岁,但也见多了人情世故。当年淮阴侯韩信受一饭之恩,之后还回报了那漂母黄金一千两,刘协觉得就算他今日不能报答对方,也必须要日后报答。听声音来判断,对方是个年轻的男子,年纪并不大,刘协在脑海中搜索着记忆,判断出以前并未听过这人的声音。
“无妨,汝受苦了。”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哪句话顺了对方的意,那只好看的手又伸了进来,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刘协这些日子以来担惊受怕,还是头一次感受一个长辈的关怀,他毕竟还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感觉到头顶传来的温暖,立时便潸然泪下,无声地泪流满面。
那只手在他的头上安慰地抚摸两下,随后又递进来一个很眼熟的锦囊。刘协目瞪口呆地接了过来,在泪眼中打开锦囊,发现其中竟是他丢失的传国玉玺和氏璧。它拼命地抹掉眼泪,讶异地在手中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