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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没有提到过文天村这个做灵屋的老头子,他实在太老,走路的时候气喘非常厉害,仿佛下一口气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接上,可是他瘦弱的身子根本给不起这么大的负载。所以给人一种马上就要断气的感觉,说不定在某个晚上就魂飞魄散魂归西天。
这个老头子无子无女,住在文天村一个逼仄的巷道里。有时,我和妈妈去爷爷家要穿过那条巷道,当然也可以走另外的道理绕开那里。如果天气稍微潮湿一点,我和妈妈是不会走那条巷道的,宁可绕开行走。只有在艳阳天为了走近路偶尔才经过那里。
因为巷道两边都是老屋,墙要比一般的房子高处很多。并且老屋大部分已经没有人居住,缺少维修,墙倒瓦倾。
我和妈妈经过的时候总担心那些歪歪斜斜的墙要倒下来,总想快快通过这条巷道。可是如果下雨,巷道里排水不畅,稀泥很深,走快了容易摔倒。所以,我和妈妈宁可多走些路也不愿意走那里的捷径。
那个做灵屋的老头子就居住在那条巷道里,除了偶尔出来砍竹子买纸张,其它时候就蜗居在家。外面经过的人只须听见他的屋里传出刺啦的劈竹声,便知道这个老头子还活着,也可以预料到附近又有人死了。因为只有在葬礼上才能用到老头子的杰作——灵屋。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朝代开始流行这种葬礼方式,人死后亲人们总要给他烧一些东西。我听说过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贵重物品陪葬,或许这跟烧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那里,在出葬的那天,要给死人烧一些纸和竹子做成的房屋,让亡者在冥间有地方住。还要给亡者烧一些金山银山,当然金银是很难烧化的,所以也用纸和竹子做成山的形状,然后在纸上画很多元宝。
灵屋以竹子为骨架,然后在外面粘上白纸,再在白纸上画门画窗。在烧灵屋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在旁照看,灵屋不能一烧就倒下,要先让纸烧完骨架和屹立在那里,然后骨架慢慢烧尽。如果灵屋上的白纸还没有烧尽就倒下了,这灵屋便没有完好的送给亡者。这个责任一个要怪烧灵屋的人不会维护;二就要怪做灵屋的人功夫不到家。
所以,灵屋也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在那时的农村,也算一门特别的手艺。
而文天村这个老头子,在这方面尤其在行。没有子女赡养,光靠村里帮助一点是不够的,所以他靠这个手艺挣些买油盐的钱,也赢得每个人的尊重。
我虽知道这个人,但是根本不记得他的长相。虽然那时的我经常去爷爷家,经常经过那里,可是见到他的面的机会很少。
有几次我从爷爷家回来,爷爷要送我翻过文天村和画眉村之间的一座山,爷爷很多次把我送到这个老人的家门口便止步。我便继续走回家,爷爷却转身进了那个老人的家。我可以猜到,爷爷会跟他谈些什么方面的话题,不是谈论冥间地狱,而是回忆过去他们年轻时的岁月。
除非是人家找上门来要他帮忙,爷爷一般不喜欢随便跟某个人谈论方术方面的事情。估计那个做灵屋的老头也是如此。有时,我觉得他们那一辈的人像戏台上的配角,出场的时候尽情挥洒,退场的时候一言不发,不像我们这一代张扬。
想到他们,我就感叹不已,觉得沧海桑田是一种残酷。
奶奶披着夜色走到了那条古老萎缩的巷道,敲响了那个老人的门。
“笃笃笃——”敲门声惊醒了沉睡在门内的一条土狗。
“汪汪——”土狗回应敲门声,却把里屋的老头子吵醒。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由于巷道两边的墙非常高,这个声音走不出巷头巷尾。
“是我,马岳云。”奶奶不报自己的姓名,却报出爷爷的名字。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2章 地狱建筑
既然能听见狗吠,证明老头子的耳朵不会背到哪里去,何况是在寂静如死一般的夜里,辨别声音更加容易。老头子不会不知道,这个声音不是马岳云的,况且声音还是一个女的。
可是老头子毫不犹豫,巍巍颠颠的走出来。奶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从里屋一直响到了面前。然后一阵木头相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脆。老头子打开了家门后面的木栓。一张沟沟壑壑的脸浮现在奶奶前面,虽然有心理准备,奶奶还是吓了一跳。
漫天的星光扑进了老头子的家里。奶奶踩着星光走了进去。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有两道寒光冒出,那是老头子的狗。孤寡的老人,一般都会养着猫狗的,或者是养着一屋的花。在多少年后,奶奶因病去世后,爷爷却只养着一头牛。
老头子用抖抖索索的手摸到了一盒火柴,哧一声划燃,奶奶就看到了一个豆大的火苗,然后火苗如豆芽慢慢长大。原来是老头子点燃了一个灯盏。
当时电已经接进村里了,但是老头子仍坚持用灯盏。那是烧煤油的灯盏,火焰上方有很浓的烟。在这个高大而空旷的漆黑房屋里,灯盏本身就有几分恐怖的气氛。
奶奶发现,这个空旷的堂屋里前后左右全部是即将给死人用的东西——灵屋。
在灯火的跳跃下,这些纸和竹子折成的小房屋在各个黑暗的角落若隐若现,仿佛它们已经在地狱中被亡灵使用了。而面前的老头子,则是冥间的伟大建筑师。
冥间建筑师的眼睛也如灯火,闪烁的看着奶奶。他大概有了几分明白奶奶来是干什么的。
奶奶先为打扰老人的睡眠道歉,然后说出了爷爷的请求。
冥间建筑师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奶奶心里一阵感激。虽然她不怎么支持爷爷做这些事情,但是老头子的爽快和理解使奶奶心生愧疚。
奶奶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多感激的话堵在了嘴里说不出来。像这位冥间建筑师,听过感激的话多了去了。
“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叫马岳云放心,他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没有问题的。叫他好好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因为这个分心。”冥间建筑师却先开口了,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送奶奶出门。
奶奶走出门来,老头子又合上了门。
奶奶又重新站在了漫天星光下,看着面前的漆黑木门,感觉刚刚是脱离了人间进了地狱一回,那些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灵屋使奶奶不能忘怀。那里真如地狱一般。
可是地狱里住着一个善良的老人。
爷爷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总算能安心养一小段时间了。小段时间过后,迎接他的将是更加险恶的困难。
“那只狐狸现在跑到哪里去了?你还在追寻它吗?”选婆终于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那只狐狸?”罗敷道,“已经到了这里了,先于我到了这里。”
“到了这里了?”选婆一惊。不用猜,选婆也明白了几分。但是他还不确定,如果瑰道士就是那只可恶的狐狸,那么他那次在夭夭家捉鬼又怎么解释?只见过道士捉鬼的,哪里见狐狸捉鬼的?按道理说来,妖魔鬼怪都是同一类,伤害罗敷的狐狸绝对是一只妖狐,伤害人情有可原,应该不会伤害其他的鬼吧。还有,选婆听老人讲过的妖狐一般都是女性,从来没有见过男性的妖狐。瑰道士绝对不是那只狐狸。
那么,瑰道士到底是干什么的呢?选婆的心里已经有了千千结,解不开。
“是的。它已经到了这里了,我熟悉了它的气味,我是追着它的气味来的。这么多年来,我一路吸取好色男人的精气,一路循着气味追踪那只狐狸。”罗敷淡淡的说,一幅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
“你确定它就在这里?”选婆还是不信。
选婆给我复述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我的月季,它在某个夜晚也给我提示,说一种强大的气味正在向这里行进。
“它就在这里。而且离我已经很近了。”罗敷肯定的说。
选婆浑身一颤,很近?他朝四周看了看,似乎那只狐狸就躲在他家的某个角落。
“选婆!”屋外一个响亮的嗓子喊道。
选婆和罗敷都一惊,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完全没有防范,可以猜出外面的人不是偷听者。
“选婆!起来没有啊?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你怎么还赖在床上?”原来是跟选婆玩得比较好的伙伴,“你这人,一没孩子夜里闹腾,二没女人夜里折腾,怎么也起懒床呢!”那人在外面吆喝道。
罗敷听了,朝选婆莞尔一笑。选婆见到罗敷的笑,又愣了。这个女人,刚才还是那么坚毅的表情,现在又是一副万般可爱的模样。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同时也是吸引男人的尤物。此时女人的笑让他心生感慨,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坏在了一只狐狸手里,真是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