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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咣咣——
本是宁静的傍晚,本身安谧的客舍,却突然一顿铿锵乱响!
蔺水净从座位上挣扎站起,惊慌之间碰落了茶几上的茶具。
可是他全都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他此时眼睛能看见的、耳朵能听见的、心能感受到的,只有长廊光雾里那高雅宁静的老太太!
“你,小姐,怎么是你!真的,是你?”。
蔺鸿涛的示意下,所有人都静静退去。偌大客舍仿佛只有两位老人独独相对。
李淑兰淡定含笑一步一步走过来,轻轻扶住蔺水净摇晃的身子,“敬君,一别六十年,别来无恙。”
蔺水净颤抖着流下泪来,“小姐,这六十年里,天下再无敬重。”
李淑兰也是含了泪,“我说后来怎么找不见你。这么多年里,我也曾托人辗转打听,虽然也找到几个姓敬名重的人,却都不是你。后来在京都见了鸿涛,我这才想到,原来你是改了姓名。”
记忆里有个人曾经这样说:“我这人毕生的理想:不愿出将入相,宁为路边草芥……只要站在你走过的路边,随风摇曳。你看了,便知是我在对你招手。不需你回复,只要你一眼凝眸便够了。”
世有蔺草,宁为草芥……
李淑兰叹息,“敬君,何苦多年不见?”
蔺水净忽地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淑兰面前!
“小姐,并非敬重不想见你——敬重这六十年来无时无刻不盼望着有重逢的那一刻,可是敬重实在是无颜再见小姐您的面!”
李淑兰颤抖起来,“敬重你快起来。”之前兰泉已经婉转告诉了老人家,蔺鸿涛的父亲名流风……
李淑兰老泪纵横,“也是有缘,让我在京都遇见了鸿涛。对鸿涛这个孩子我很好奇,所以也派人多少打听了他的背景——敬君,我知道鸿涛是孤儿,他的父亲已经故去多年……”
李淑兰哭着摇头,“流风死了,我很难过。可是生死自有天命,敬重我不会怪你,你何苦将自己囚禁这么多年?当年你不能来梅山,其实我都知道原因——当时便听说梅山附近有国共两党的争夺战,我明白你来不了定然是被战火阻隔。”
“不是这样的,不是……”蔺水净索性大哭,“如果只是当时不能来,我后来自然还有办法将流风送还小姐你手中——可是没想到一步蹉跎,我竟然,竟然没能救下流风!小姐,敬重的儿子蔺流风是二十多年前才死,可是小少爷却是六十年前便已经……!”“什么!”李淑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简桐陪着靳邦国在山中转悠了大半晌,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陪着老人家缓缓走回客舍。
蔺鸿涛和杜仲都守在客舍大门前。简桐见蔺鸿涛面色怔忡,赶紧走过去问情形。
蔺鸿涛低声讲述里,谁能想到老爷子靳邦国竟然没站下来,而是直接走进了客舍大门去!
“爷爷——”简桐惊呼,却已经来不及。
靳邦国走进客舍去,蔺水净闻声转身过来,一见靳邦国便是一声怒吼,“靳邦国,竟然是你!”
那年过耄耋的老人家,本已是沉疴缠身,此刻见了靳邦国,竟然如同凶猛的豹子一般猛地冲过来,直接卡住靳邦国的脖子!
“爷爷!”
“敬君!”
蔺鸿涛、简桐和李淑兰都惊慌扑过来,各自拉住两人。
只有靳邦国淡定立着,静静望着那几乎血染双瞳的蔺水净,“你便是蔺水净?当年究竟何事,摊开了说罢。”
“爷爷……”靳邦国的淡定惊着了简桐。她以为自己一路小埋伏打得挺好,可是此时看老爷子的表情,看来老爷子根本早已经猜透了她的心思,知道此来梅山会遇见谁!
“爷爷,对不起。”简桐难过垂首。
“傻孩子。”靳邦国一笑,转头望杜仲,“如果此行不是与蔺家有关,又怎么会有杜仲自动请缨来保护我?小桐啊,你的心思爷爷已经明白。都是入土一半的老头子,没有什么不能面对。”
靳邦国说着转头望蔺水净,“蔺兄,你我早过热血年纪,不如冷静下来,一起坐下来喝杯茶,抚今追昔,说说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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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完毕,今天先更到这里。某苏争取明后天再给大家加更。昨晚上来那个啥了,今天实在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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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你一世情(更①)
1947年,长春。
1945年日本人战败,1946年苏联结束托管,长春终于回归了祖国的怀抱,不再是游离在“中国”之外的屈辱京城。人们的快乐自然溢于言表,直到此时依然能看见整个大街上喜气洋洋,许多临街店铺上“庆祝光复”的大红标语还没拆下,可见中国人有多痛恨当亡国奴。
已是入冬,天空阴霾,零零星星有雪花从天空落下。
远远地走来一个女子,穿中式棉旗袍,一条大围巾裹着头脸,手上拎着柳条编织的箱子。那女人步履有些迟疑和蹒跚,仿佛与整条大街上未曾褪尽的喜气格格不入。倒像是整个天地里只有她一个人更加应和阴云落雪的天气。
孤单、凄冷累。
城市还是那个城市,大街还是那条大街,却已经迥异了情态。
当年抬眼望去,满大街的日本旗与日本人,就连街上拉车的黄包车夫都会用日语招呼和应答乘客,卖烟卷卖报纸的小童也能伶俐分辨出中国人与日本人。而如今,所有与日本相关的痕迹都被狠狠抹掉,除了这些当时的建筑不能立即拆除,否则已经全然找不到了当年的记忆。
曾经一切,恍然一梦萌。
那女子坚持走到曾经的北满映画工厂大门前去,隔着大街上的人和车,遥遥望着那大门前的空地。曾经就是在那里,她欢天喜地第一次见了偶像李香兰,并且获得了与李香兰合影的机会。却没想到两人的合照却变成了三个人,李香兰那边合照的少年,根本没有去看李香兰,而是倾下了身子,聚精会神地偷看着她……
这身形委顿、脚步蹒跚的女子正是李淑兰。
隔着岁月,隔着车流,李淑兰对着当年的自己,微笑。
当时年少,何曾懂得愁滋味?那与秀一初见的最美妙一刻,竟然被自己懵懂地给错过,后来只能从照片里重新去描摹、揣度当时情境。
是不是这也注定了她与秀一的情深缘浅?
其实说缘浅,倒也不算,毕竟她此时已经是秀一合法的妻。只是纵然已是合法夫妻,却无缘相守。此时伴在秀一身畔的,已是秀一新纳的侧室。
那个女子她见过,也是名门之后,与梨本家一样,在战败后被削掉了贵族名号,沦为平民。那家要更凄惨一点,否则那家的女孩也不至于要做人的侧室。
不管怎样,那女子总归是不差的,否则也入不得梨本家的法眼。至少从这一点来说,她为秀一感到欣慰。
她此次是偷偷离开。其实也说不得是偷偷离开吧,因为梨本家那些人恐怕私心里巴不得她离开,所以纵然有人看见她悄然离开山上别墅,也不会有人阻拦。整个梨本家,唯一如果知道消息而不让她离开的,只有秀一。而秀一此时正在蜜月中,根本没有机会注意她的行踪。
她一路辗转,打通了许多关节才得以回到中国来。中国人此时最恨、最不屑日本人,所以她自己当初也曾犹豫,真的要回到中国来么?她并非没有其他的选择,比如可以去美国,可是她还是回到了这里来。
因为这里是她第二故乡,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她邂逅秀一的地方。
如果说一个人一辈子一定对某一个地方极为留恋的话,那么对于她来说,这个地方不是日本京都,而是中国长春。
还有一个原因,她回来这里可以找到敬重。
当年战败,所有日本人都仓皇离开,敬重站在机场流了一脸的眼泪,第一次不顾一切地握着她的手,“我会永远在这里。如果你还想回来,记住我就在这里。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站在这里!”
李淑兰叹了口气。都是少男少女,敬重的心思她岂能不懂。可是缘分有早晚,她心里早有秀一,并且已经是秀一订婚的妻。
李淑兰唯有流泪点头,并且再三拜托,“敬重拜托你,一定要千方百计帮我打听秀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