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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的溪桥镇显得生机勃勃。大蒜地和豌豆地相间着伫立,在微弱的光线里,一排排的绿色一半浸润在光明里,另一半则被黑暗所隐藏。秀米从地里摘回来一篮子豌豆,绿色的豌豆躺在竹篮子里,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植物的特有味道。这种味道伴随着秀米走在田间的小道上。
这一天秀米的心情异常烦躁。
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躲在未知的角落里招呼她,不禁加快了脚步。青草上的露珠沾着她的裤管,冰凉冰凉的,她似乎没有察觉到,继续向着大路走去。
薄暮 第五章(9)
院子里的一切像往常一样,安静而有序。秀米抬起头看了看门前那两棵瘦得皮包骨的龙眼树,又看了一眼猪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母亲的声音从里屋响起了。
“秀米,快过来。你看谁来了。”
大清早的,究竟谁来了呢?秀米不解,她放下竹篮子,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朝里屋走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十九岁的秀米站在门槛外。阳光从身后投射过来,由于逆着光,屋里的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秀米却看到了那个笑容可掬的老妇人:蓝色的卡其布短袖上衣,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的布鞋。她手里拿着一张红纸。秀米看到她盯着红纸念念有词。
“癸卯兔年,八月十四丑时。”
秀米往前走了几步,这下看清了妇人的样子,也听清了她的声音。
“癸卯兔年,八月十四丑时。”
“这不是我的生辰么?”秀米在心里问。
沈桂芳看到秀米愣愣地站着,便招呼她:“呀,秀米,过来。”
秀米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妇人从上到下看了秀米一遍。沈桂芳介绍说:“秀米,快叫陈姨。”秀米这才想起,很久之前,沈桂芳和他们说起过这个陈姨,是她年轻时候患难与共的好姐妹,只是嫁给陈祖川之后,很少相聚。如今时光荏苒,一下子彼此也都有了子女。
陈姨之所以会突然找上门来,是因为前几日沈桂芳挑着一担番薯到临水街卖,碰到了她,两个人对视了好久才认得出对方。寒暄之中,陈姨得知沈桂芳的家况,三言两语就聊到了秀米身上。陈姨说:“我最近认了个干儿子,正愁着要为他找媳妇呢。”
两个人聊得欢,一拍即合。这不,才几天,陈姨就过来了。
沈桂芳说:“你陈姨刚从木棉镇过来。”
秀米第一次听见木棉镇的名字,它从母亲嘴里发出,有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凭着名字,秀米对这个地方进行了一番遐想:那里应该有数不清的木棉树吧?
秀米无法虚构出木棉镇的样子。她又怎么会想到,再过几天,她就要告别溪桥镇,前往木棉镇了。生命之舟即将驶入另一个未知的海域里,等待她的是狂风暴雨还是风平浪静,不得而知。
秀米被妇人看得不好意思,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咬着嘴唇,随即叫了一声“陈姨”。
母亲说:“秀米,过来。”
秀米没有动。倒是陈姨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小姑娘长得挺标致的呢,呵呵。”陈姨的笑声让秀米颇不自在,她的眼神里写满了疑惑:这位陈姨一大早过来究竟要做什么?
“秀米哟,你看你都十九了。陈姨这次来就是给你介绍对象的。”
秀米吓了一跳,她盯着两个女人,突然觉得她们都很陌生,她愣了很久,看看母亲,又看看陈姨。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秀米的表情看起来模糊不清。
秀米看着地上说:“我要去洗豌豆了。”说完就准备转身走开。
薄暮 第五章(10)
“喂!你给我回来!”母亲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秀米还是第一次听见母亲这样对她说话,刚迈出的步子不得不抽回来。眼角有些酸涩,这样下去秀米会哭出来的。
“姨,我去干活了。”秀米知道不该这样说,只是,前几年大姐的婚事给她投下了阴影。男婚女嫁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作为少女应该憧憬的事情。何况,这个陈姨的出现,太过突然,她自己也没有作好准备。所以即使知道这样说不好,还是要找一个借口,暂时逃开。
但对沈桂芳来说,却不同。好歹陈姨大老远地跑过来,秀米不但不配合,还让她下不了台。作为母亲,她不知道面子该往哪搁。
只好尴尬地给陈姨赔笑。陈姨皱着眉头。
秀米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是该走出家门,还是继续这样站着。
眼神在地上游弋着,像一只漫无目的的蜻蜓,最终蜻蜓还是停留在了豌豆上,金色的阳光洒在豌豆的豆荚上,秀米觉得那些豌豆快要蹦出来了,豌豆要是蹦出来,秀米的眼泪也要流出来了。
“不许哭,不许哭。”秀米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
母亲过来拉住秀米,凑在她耳边说:“你怎么能这样子!”陈姨见事情不好,也站起来。两个女人夹在秀米的两侧,让秀米坐下。
秀米一直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在她的印象里,嫁人还是一个遥遥无期的仪式,现在这样神圣的仪式却一下子走到了她面前,她不知所措。
“孩子,嫁人有什么不好,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
“就是嘛,你看你,还像个孩子一样,都十九了,镇上像你这么大的都生孩子了。”说完陈姨补充了一句,“说不定看了对方,会动心呢。”说着她就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黑白相片,推到秀米前面,示意她拿着。
照片上是一副憨厚老实的面孔,算不上俊秀,一双眉毛倒是很浓。
秀米匆匆看了相片一眼,便推给陈姨了。
陈姨没有接,而是讲起了另一件事情。陈姨说:“秀米,对方比你年长两岁。人可靠,做事也踏实。对方家长还是村干部呢。过几天我让他过来一趟。”说完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沈桂芳也拉着秀米说了好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话说了不少。秀米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大姐的婚事给这个家平添了不少悲伤。秀米心有惊惧。精神一直处在恍惚中。
陈姨走后,她的心一直平静不下来。想起姐姐秀旗嫁人的情景,桃红色嫁衣在雨丝中飘忽不定。鲜红的颜色在眼前停留然后消失,秀米仿佛看到了姐姐哀怨的脸。
5。
秀米把这件事情当做插曲,虽然想要刻意忘了它,虽然还是每天忙着做家务,但一安静下来,就会想起陈姨的话,想起沈桂芳看着她时的眼神。心里揪成一团。
那天,秀米挑着一担番薯叶回到家,猪圈里的猪一直不安分地叫着。番薯叶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清淡香气搅动着猪的嗅觉。
天已黄昏。门前的两棵龙眼树站在暮色里,像两个孤零零的小孩子。秀米一边走一边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不小心被放在天井里的磨刀石绊了一下。
“哎哟——”秀米叫了一声,一个趔趄,身子歪了,一担子番薯叶散了开来。
她忍着痛站直了身子,又慢慢地蹲下,将散在地上的番薯叶都捡了起来。
母亲的脸出现在秀米视线里。秀米故意又低下头,装作没看到母亲。
但心里隐隐作痛,她知道那个梦终究要来。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不可抗拒的悲戚。
“秀米。”
秀米没有回答。空气里满是静默。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着。虽然看不到彼此的眼睛,可是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有些事情不需要讲。
秀米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姨。我不想嫁。”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嫁!”
秀米长这么大第一次大声对母亲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秀米一字一顿,终于还是激起了母亲的愤怒。她伸出手一把就把秀米拖进了屋子里。秀米的脚走不动,被母亲一拖,更加疼了。她喊着 “放开我”,但母亲的双手如此有力。它们紧紧地牵着秀米的肩膀,秀米无法抗拒。
秀米被母亲扔到了木床上,砰的一声吓到了熟睡中的秀锦。她被这情景吓呆了,坐起来,揉了揉睡眼,不知道母亲和姐姐究竟唱的哪出戏。在阁楼上的陈祖川听见楼下的声音,赶忙下来。
屋子里剩下两个人对峙。陈祖川推开沈桂芳:“你干吗!”沈桂芳一脸忧愤,气得不知道说什么。秀锦拉了拉沈桂芳的袖子。“你出去。”沈桂芳的语气里充满了愠怒和强硬。
秀米往后搂了搂妹妹。
“不要吓到妹妹!”
“你出去。”母亲重复道。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