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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我不是猪。”
但其实,母亲还是疼爱儿子的,不管儿子做错了什么事情,她都能以最宽容的心去接纳。想到所犯下的错误,再看看憔悴的母亲,得喜不禁悲从中来,他躺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因为害怕吵醒母亲,他把哭声压得很低。
母亲醒来,看着泪流满面的儿子,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
得喜一下子坚持不住,哇哇地放声大哭,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哭过,他的哭声高昂而响亮,像婴儿第一次破声啼哭那般。
得喜母亲看着儿子哭得皱巴巴的脸,心里纠成一团乱麻,她把得喜的头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抱着他一样。得喜好似被掏空了灵魂,哭得不能自抑,于母亲怀里所得到的安稳,令他感激。
奇怪的事情就在第二天发生了。
大哭了一场之后,得喜的病不治而愈。他的耳朵听得见声音,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水袖舞动的疯女人了。大病初愈,得喜坐在床上高声呼喊母亲:“我要吃东西,饿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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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 第五章(1)
1
得喜忘不了秀米。他好几次偷偷跑到溪桥镇,只为了看秀米一眼。他看到秀米两颊的绯红,像极了天边的云霞。当夕阳沉落于云霞里的时候,他想象自己就是那颗沉落的夕阳——因为这样,夕阳就可以亲吻到云霞了。
但他不敢和秀米打招呼。你可以想象得喜躲在粗大的龙眼树后面偷看女孩子的样子:浑身的赘肉因为激动和忐忑而颤抖,一双眼睛眯起来,挤出了喜出望外的光芒。
他发现秀米几乎每天都挎着竹篮来到北山,欣喜若狂。好几次早早就收了摊,为的是赶去看秀米一眼。
乡里人好几次因为买不到猪肉而对得喜颇有微言。
——傻胖子连钱也不要了。
——你们还不知道?胖子看上溪桥镇的陈秀米啦!
——这胖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人群中随即发出了笑声。
得喜觊觎秀米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秀米像一颗石头落在他的少年时代,激起层层的波澜之后久久未能平静。秀米在荔枝林里叉着腰的样子让他记忆犹新。在北山生活了这么久,这里的女人给得喜的感觉就是一群聒噪的苍蝇,整天围绕着家长里短嗡嗡地飞。北山的“姿娘仔”(女孩子),没有一个像秀米一样,她们成天计算着柴米油盐计算着自己的嫁妆。北山的山清水秀并没有滋养她们的容颜。
“北山的女人没一个好的。”得喜说。
“你姨不也一样?”芹菜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
“去,你姨才是!”
“我又没有得罪你,不许说我姨!”
“说你姨又怎样了?找打啊?!”
关键时刻,得喜的威慑力还是起到了作用。芹菜乖乖地认输了,耷拉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还是溪桥镇的女人好,天仙似的。”得喜说。
他的潜台词就是,秀米是天仙。
但如果你看到秀米拍摄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照片,再对比现在的女孩子,她绝然算不得一个美女。
黑白照里,秀米梳着两条大麻花辫,辫子垂于胸前,潮红脸蛋在黑白照片里看不出来。现在,我所见到的秀米不是那个挎着竹篮走过大蒜地的少女,而是一个辛苦劳作的家庭妇女。两条长辫子已经不在,现在是一头干净利索的短发。由于常年暴晒于烈日下,脸色看不出丝毫的红润,皮肤干燥而黝黑。她的双手粗糙,长满了老茧,脚底板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冬天,因为寒冷,那些口子裂得更大,她必须用胶布贴着才能穿鞋走路。
而在那个色彩单调的年代里,秀米脸颊的酡红恰如其分地为她增添了色彩。无论她走到哪里,这样的色彩都让人过目不忘。那时没有人化妆,没有人知道秀米的脸色为什么天天这样红润。
秀米的美在那个年代有口皆碑。我曾经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将藏于木箱里的照片拿出来。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秀米穿着一件的确良的长袖衬衣,姿态僵硬地站着。没有笑容,没有表情,眼睛因为注视镜头而显得空洞。
薄暮 第五章(2)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得喜会喜欢上秀米。
“你们见过溪桥镇的陈秀米么?”
得喜问同伴:“见过没有呢?你们一定没有见过吧?”
似乎只有芹菜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得喜没有理他,沉醉在对秀米的幻想里自言自语。
大家都对秀米感兴趣。他们问得喜:“陈秀米是谁?”
得喜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别人的兴趣,愈发得意洋洋起来。他叉着腰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以后可是要娶她做老婆的!”
芹菜捂着嘴巴笑起来,和同伴使了个眼色,结果大家都偷笑得喜。
“有种你去找她啊!”有人建议,语气里带着肆意的挑衅。
他们都以为得喜会立马说“谁不敢?”,但他迟疑了许久。他的霸权主义在女孩子面前荡然无存,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畏首畏尾——后来和疯女人之间的事情更加让他疑惑:他觉得不可思议,压在女人身上,震颤传递到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他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浮现起秀米潮红的脸,梦境因此而变得扑朔迷离。山里每到夜晚气温就会降低许多。凉凉的风从竹窗吹过,吹在得喜身上,吹在他无穷无尽的梦里。
他愣了一阵子,芹菜推了推他:“喂!你傻啦!”
得喜眼里掠过一闪的光芒,但随即就黯淡下来。“你到底敢不敢啊?”大家异口同声。
得喜一双眯缝眼看了看大家,然后深呼了一口气说:“妈的!谁说我不敢!”
得喜的口气很豪迈,大家都异口同声地点头说:“那还不快去!”
在同伴们的怂恿下,得喜就真的跑到溪桥镇去看秀米了。后来还在田坎上拦住了秀米,可惜的是他被秀米泼了一脸的热汤。
得喜喜欢秀米,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起先秀米并不知道得喜对她有何企图,在乡下,男孩子偶尔在路上和女孩子打野招呼,说说笑笑的,倒也司空见惯。但这得喜可不同,他的眼神让秀米害怕。秀米记得镇上曾经有女人被强暴的事情,那时候,传得满城风雨。沈桂芳可着急了,千叮咛万嘱咐,让女儿们出门要注意。
“死胖子。”秀米对秀旗说,“我最讨厌他身上的猪骚味了。”
“傻妹子,别理他就是了。”
“别理他?他老拿眼睛瞅我,怪吓人的。”
“反正你以后别去北山就是了。”
“那谁给弟弟送饭?”
“我呀,反正我不怕胖子,他也不敢对我怎样。”秀旗的眼睛里写满了可靠,秀米看着她,点了点头。
秀米送饭的工作就此终止了,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得喜会像阴影一样笼罩着她,直到她嫁人为止。
2
全国恢复高考后,好多在“*”中被迫中断学业的孩子也终于有学上了。高考报名那天,溪桥镇热闹非凡,报名点都挤满了人。镇上很多人都去报名了,就连只上过几年小学的也抢着去,不放过这个可以上大学的机会。
那天陈祖川路过祠堂门口,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举着笔,扯着嗓子喊:“都给我排好队,人人有份!别急!”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众人淹没了。陈祖川问了很久,才知道原来是高考报名。陈祖川问旁边一个小伙子:“高考有什么好的?”小伙子很激动地回了一句:“大叔你别说笑了!这高考就像以前的科举考试啊!考中这辈子就不愁啦。” 。 想看书来
薄暮 第五章(3)
陈祖川略微沉思了一阵,不知不觉就被人群挤了出来。陈祖川大字不识几个,这辈子吃的就是不识字的苦。他回想着刚才小伙子的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准备回家去和妻子商量,让孩子也报名参加高考。
陈祖川兴冲冲地赶回家。他虽然年届五十,但跑起来虎虎有力,一双腿特别长,脚底板的厚茧是从小赤脚走路磨出来的。陈祖川跑到家门口,看见沈桂芳和一个老婆子站在门口聊着什么。看见丈夫回来,沈桂芳高兴地喊了起来:“喂,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陈祖川有些疑惑,不明白妻子唱的哪出戏。沈桂芳于是拉他过来,跟他介绍:“这是水磨镇的许老姨,今天专门过来给秀旗说亲的呀!”
陈祖川这才想起,前阵子一直在商量大女儿的婚事。秀旗眼看着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秀旗要找对象的消息一放出来,街坊邻居都忙着介绍,先是开米店的周家来说亲,但秀旗嫌男方长得太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