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想到朴静美,他那本已破碎的心,更像是被一只钉鞋,又狠狠地踩了一脚。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狂热地爱上一个人。
有别于上海滩那若有若无的初恋,有别于和常小玉那随遇而安的约会,和朴静美的相识、相爱,才是他作为一个成年男子,第一次毫无保留的爱情。
他以为朴静美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他以为朴静美是这世上最后带给他希望的人,他以为朴静美是这世上真心爱他的人……他就像是被一段缓慢燃烧的引线,引燃的火药桶。本来已经准备要惊天动地地炸响了,却在最后关头,被投入到了世界上最深的海沟里,被冰冷的海水,挤压、浸透,彻底熄灭。
他在朴静美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形象?
——一个色令致昏,可以随意驱使的棋子?
——一个色胆包天,同时约会常小玉与她的伪君子?
——一个懦弱无能,满口大道理的缩头乌龟?
他还曾牵过她的手,他还曾吻过他的唇。在他满怀爱意地做着这些举动的时候,朴静美是不是已经恶心到想要尖叫,在心里已经将他杀死了一万遍了?
则她是多么“伟大”,多么不顾代价,多么演技精湛啊!
刚极必辱,情深不寿。那巨大的绝望感和虚无感,涨得他胸口剧痛,以至于他不得不撕裂衣襟,让冷风灌入,好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快就炸裂。
他挣扎着回到住处。
房东太太正抱着猫,在起居室里听留声机。看见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说:“上帝,你的脸色像一个死人!”
陈真摆了摆手,心里说:“其实,我倒多么希望我已经死了。”
他爬上自己的阁楼,和衣栽倒在床上,只觉头重如铅,竟自睡去。
五内失和,风寒外入,这天晚上,他竟然发起烧来。
原本他是练武之人,身体健壮,有个头疼脑热的,下床来走一趟拳,出一身汗,也就好了。可是他这时情海失意,已生了自暴自弃之心。昏昏沉沉中,竟是不吃不喝,听之任之。
天亮了,又黑了。
月亮落下,太阳又重新升起。
灵魂狂飙,他梦见朴静美在对着他笑。
她一笑,他一肚子的怨气就都没有了。
朴静美问他:“我给你的围巾呢?”
陈真连忙去找那条未织完的红围巾,却找来找去都找不见了。
他不由大急,朴静美却抿嘴笑道:“不就在你的脖子上?”
陈真一摸,脖子上果然又软又暖,缠着围巾。
他忽然想到:“难道她是来要回它的?”慢慢将围巾解下来,却已得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朴静美却笑道:“我是送给你的。”
陈真大喜,朴静美又道:“你既然要了它,就得帮我去杀林铣十郎。”
陈真一愣,才待拒绝,却又想:“我若是拒绝了她,她岂不是又要离开我了?我若是去杀林铣十郎,至少有五成把握可以成功,至少有三成把握,可以全身而退,以后还是可以和她在一起。即使是引发了中日大战,又能如何?这一战既是不能避免,总比我自己伤心欲死的好。”
一想到这儿,不由释然,道:“好啊!”
于是他便和朴静美一起去了奉天火车站。
日本人戒备森严,可是他和朴静美随机应变,却轻轻松松地就混了进去。
林铣十郎出现时,他在围巾中一掏,便掏出一把枪来。
朴静美在他的耳畔说:“去吧。”
她的声音魅惑诱人,陈真只觉得热血沸腾。一手拥着她,一手拎着枪,迎着林铣十郎猛走两步,猛然开枪。
枪声巨响,林铣十郎瞪着牛一般的大眼看着他,身上却毫发无伤。
陈真大惊,连连扣动扳机,一口气将枪中子弹全都射完。
林铣十郎好好地站着,却仍然无事。
陈真的左手上忽然有热乎乎的液体流过。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见朴静美的胸口,已被乱枪打成蜂窝。鲜血已经浸透了她的白毛衣,这才滴到他的手上。
陈真目眦尽裂,忽然间就明白了,原来自己开的每一枪,子弹都打在了朴静美的身上。
“不……不可能的……”陈真喃喃道,“静美……静美!”
他的额头上,忽然一阵冰凉。
陈真的意识,被从奉天火车站拖回来,狠狠地掼进了他自己的身体。
他震了一下,一下子清醒过来。
陈真张开眼来,眼前的景物由模糊到清晰,他发现自己还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额头上凉凉的,应该是有湿巾降温,而眼前一张关切焦虑的脸,却分明是常小玉。
“你……”陈真说,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肿得几乎发不出声来。
只见常小玉的两只眼睛,肿得像红桃似的,显然是这两天没少哭。她坐在陈真的床边,道:“我……我们来的时候,你发烧烧得很厉害。六哥请了大夫来,给你打过针了……他有事,先走了……”
陈真茫然看着她。
常小玉道:“是我求着六哥来找你的。我……我……”她哽咽了一下,道,“我想了两天……我……我还是不甘心!”
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夺眶而出,她道:“我有哪点不好,你为什么要去喜欢别人?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原来她竟是想要挽回这一段感情,因此才死缠烂打,非要让张学良出头,让她和陈真,再好好谈一谈。张学良拗她不过,终于妥协。两个人一早来到陈真的住处,却发现陈真已经是高烧昏睡。
陈真听她哭诉,心里却更觉酸楚,低声道:“不值得……”
常小玉抽噎道:“什么不值得?”
陈真喃喃道:“我不值得你这样……”
“哇”的一声,常小玉终于大放悲声:“你怎么了?那个女人对不起你对不对?她叫‘静美’对不对?你在高烧之中,仍然念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却把你害成了这样!”
她和张学良来时,陈真衣未脱,鞋未除,蓬头垢面,烧得满嘴火疱。请来大夫一看,大夫连连摇头,说他已经烧了三十多个小时,早已转成急性肺炎,再晚几个小时,怕就要有生命危险了。
于是打针灌药,陈真又是昏睡了一天一夜方醒。
陈真直挺挺地躺着,眼角湿润,竟也有眼泪滑落。
常小玉哭道:“你是这么好的人,那个人却还不知珍惜,她有什么好,值得你念念不忘?陈真,陈真!我那么喜欢你,你也回过头来,重新喜欢我好不好?那样的睁眼瞎子,你还要她干什么?我们好好地生活,让她以后眼红死!”
她伏身在陈真的身上,眼泪打湿了陈真的胸膛。
陈真满心苦涩,只想大哭大笑,想到自己喜欢朴静美,一颗真心,却被践踏;而常小玉喜欢自己,不停付出,却终无回报。不由只叹造化弄人,情关难破。
他轻轻摸了摸常小玉的头发。
常小玉抬起头来,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竟与朴静美有几分相似。
“小玉,”陈真慢慢道,“我的感情,已经全都付出去了。我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再喜欢你了。”
“不会的!”常小玉叫道,“我不在乎!只要你的人回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重新开始!”
陈真躺在那里,咬紧牙关,不能说话。
有一瞬间,他想要更坚定拒绝常小玉,不拖累她,也不令自己难过。
有一瞬间,他想要索性接受了常小玉,反正已失所爱,不如就得过且过。
有一瞬间,他想要用最刻毒的话赶走常小玉,好让她能和自己一样伤心。
有一瞬间,他又想用最温柔的语言接受常小玉,因为他实在不忍心,让别人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
陈真思绪纷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渐渐地,另外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越来越响,越来越令人疯狂——
“朴静美,为什么在我身边的,却到底不是你?”
他满心悲愤,终于将伏在他身上的女子轻轻抱住,道:“谢谢你……小玉。”
常小玉伏在他的胸前,轻轻啜泣,右手轻轻地攀住他的肩膀,久久不放。
这一天,常小玉便留在陈真这里服侍。端水喂药,又给他买了粥、菜,一口一口地喂他吃了。两个人说笑聊天,陈真讲起他过五门七阵,大战佐佐木的经历。常小玉听得惊呼连连,连赞“真应该拍成电影”。
临近黄昏时,常小玉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只剩一个人的屋子里,陈真轻轻地舒了口气。
和常小玉在一起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她百依百顺,连陈真讲得不好笑的笑话,都会听得兴致勃勃,而陈真却只需要饭来张口,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睡觉……但陈真却还是觉得很紧张。
甚至紧张得他这一整天,根本一直都不敢懈怠。
这时常小玉走了,他才觉得彻底